桃萌在无极狱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给自己搭牢房,毕竟是要待一百年的地方,可不得用心?听闻神机老人向洛阳去了一封信,阐述了对桃萌的惩处。信被退了回来,朱批娟秀的“知道了”三字,另随信捎来一百金,特意嘱咐,是给桃萌打桩建基的彩头钱,让他一定卖力尽力给自己圈地为牢。咒珈每日子时与午时发动一次,有时候更为频繁,大概那一日,温家家主心情不悦。

三月十五日,温朔、谢渊和曹云来看桃萌。

谢渊头上顶着比头还大的包袱,起先,桃萌猜他们要远行,所以带着包袱,直到谢渊把包袱往地上一砸,指着包袱,道:“桃子,这里边有两套新的春衫,别看针脚像蜈蚣,是小师妹熬抠了眼睛缝的,记得添换。还有几样玩样儿、糕点,都是我去搜落的,给你解闷。我检举,我揭发,朔朔什么都没给你准备。黑了心肝!”

桃萌蹲下来抱住包袱,低头匆匆一扫,那布料是用几百片旧布拼成的——有些像百家布,上面的绣工怕是比曹云的蜈蚣还糙,就像门外汉莽头莽脑刺出来的,他把头闷进柔软的布料里,嗅到清凉凉的冷松香,把脸立刻滚了一下,仰起头,笑道:“谁说师兄没准备礼物,这包裹就是他绣的。你们待我真好。我和师尊会好好守着无极狱,给你们做坚强的后盾。你们要上哪去?”

三人不言语,你看我,我看你。

桃萌尴尬地笑笑,拖出一个绵长的、山峦起伏般的“啊”音,“师尊不让你们说对吧?我理解的。祝师兄师弟师妹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来。”

曹云向桃萌福身,“桃子,你保重。”

谢渊双臂环胸,手指摸微青的下巴,笑道:“缺什么尽管开口,”他拍拍胸口,“金子管够!”说完,他与曹云转身离开。

直到另外二人离开几丈远,温朔还停留在原地,沉着黑眸看着桃萌,远处,只剩个模糊背影的谢渊喊了一声“朔朔”,才把温朔喊得动了双腿,却是一步一步往前走,逼得桃萌一步一步往后退。

桃萌被脚下震碎的山石绊了一跤,一体趔趄往后跌,斜着身子转头一看,都快被逼到崖壁了,那还了得,有上次蒙眼用强转移咒枷的事情发生过,他都成了受惊的兔子,赶紧往反方向折,擦着温朔手臂往前冲。

谁知,温朔一把扯住逃走的桃萌的袖子,“你很怕我吗?”

他要是这样认为——

倒也不是不可以。

桃萌面子上还是要给自己和温朔留,连连摆手,顺便甩掉温朔的手,把怀里的包袱往上一颠,转过身来,让包袱充当软绵绵、胖乎乎的隔板最合适不过,“师兄,虽然我很想与你们一起出去,但罚既是罚,我会好好在此地改过自新。只是千万要小心行事,一旦受伤,没有医修,就去找邻近城镇的大夫,亦可减轻一点疼痛。你的咒枷,还是一天两次吗?疼不疼?

“不疼。”温朔低头,仿佛是压抑心中一点小小的情感,又仿佛是逃避被桃萌瞩目,再抬起头,显是已解去心中的挣扎,下定了决心,“桃子,我想——附耳上来,可以吗?”

桃萌脑子里空白一片,木讷讷地道:“好吧。”

温朔走过去,压过去,少年人细长脖子因拉伸而使得青紫的血管若隐若现,并折起一道如玉山般棱角有致的折,下巴如蜻蜓尾翼轻点桃萌的肩膀,与他说了几句话。

桃萌本来木木的,听到一半,便懂了,便悟了,脸上如天宇开霁般艳起来。

温朔喉结上下滚了一下,“记住了吗?”

桃萌连连点头,下巴橡撞年糕的锤,一次又一次,垂在温朔凸起地肩膀骨上,倒是硌得下巴都烫痳了。温朔离开,冷松香也离开,他向后退,冷松香也向后退。

桃萌下意识地喊了声“师兄”,脚不自觉地就跨前一步,最后,又迫使自己停住。

“别送,还会再见。”温朔袖中甩出剑意,踩上去,与谢渊、曹云御剑离开金陵台,往魏地飞去。

魏地原为魏国,是魏国的都城所在。司马灭曹后,曾经的魏国疆土经历过几百年的兵连祸结与外族入侵,早已分崩离析,缩成弹丸之地。但这里仍是魏地之民的根,是曹云的根。温朔以为,如果要找回她与吕祖的回忆,从而找出缚神的“引”,就必须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