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寻在柜里拿内裤的过程不超过半分钟,他哪里知道短短的半分钟里会给牧野带来那么大的冲击。拿着内裤到卫生间穿好,他套上睡衣又把卫生间收拾干净才回卧室休息。

“睡着了?”方寻看着后背朝外,侧躺的牧野轻声问了下,见牧野幅度很小地摇摇头,他掀开被子躺到牧野身边说,“你是不是还想训练的事儿呢?所以睡不着?”

不是,我是在想你。

牧野只敢在心里这么说,嘴上却回答方寻:“我已经习惯睡觉前想训练的事了,做不到睡前不去想。”

牧野的话方寻全都理解,其实方慧云再婚,又怀了刘漾的那会儿他失眠的状况没比牧野轻到哪儿去。那时候一到晚上睡觉,他满脑子都是方慧云要变成别人的妈妈了,整晚整晚得睡不着。一直持续到方慧云生完刘漾,甚至刘漾已经四岁能追着方寻叫哥哥了,他失眠的症状都没有好转。

当时方寻总是躲着方慧云,很少和她见面。他过分到在姥姥的生日聚会上说他以后只和姥姥在一起,他不想要方慧云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

方慧云眼睛蓄满泪水的样子方寻至今都记得,他也记得刘占巍气得想打他一巴掌的手停滞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后来才叹着气地告诉他:“你是最不应该和你妈说这种话的人。”

刘占巍对方寻说,他是在玻璃厂认识方慧云的。方慧云总是加班到半夜,一双手被锋利的玻璃割伤都不肯请假回家休息一天。

因为方慧云就这么一个孩子,她需要赚钱养家。她说她没法儿像别的母亲那样给方寻一个有父母陪伴的完整的家庭,可是她愿意付出一切给方寻一个不需要担心温饱的童年。

方寻是方慧云的一切,刘占巍还说哪怕方慧云现在生下了刘漾,她每天做梦叫出的名字还是“方寻”。那一天,方寻才知道自己多混蛋,他连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也知道心结就是一道坎,这道坎迈过去就好了。后来方寻迈了,失眠自然而然也就好了。不过高三的时候姥姥和铁蛋都离开了自己,他抽烟喝酒,和学校的学生打架,消沉了一个多月。

方寻不记得刘漾那时候上几年级,只记得刘漾溜进他房间里说:“你这样妈妈会担心的,我最近总能看见妈妈在偷偷掉眼泪。”

就这么一句话,方寻再也不敢让自己堕落下去。

所以在方寻看来,他能理解牧野失眠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也知道牧野心理的压力到底有多大。人都是糟心事儿多了,才夜不能寐。

这些事儿都是方寻不想在脑子里再过一遍的回忆,可能是今天身边躺着牧野,他担心的同时难免会联想到自己。

扭头看着牧野,方寻叹了口气,声音微乎其微。

“牧野,你别侧着睡,压心脏。”伸手掰过牧野的身体让他平躺,方寻问他:“你压力大到失眠和失聪的事情,有和家人说吗?”

牧野摇头:“没说,也不敢说。”

从牧野被教练看中带到省队训练的那天起,父母就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他被迫放弃掉最喜欢的音乐,每天只能泡在泳池里游泳。

好像自从练上游泳之后,牧野耳边再也听不到父母的关心,每天他爸妈都在问“你练得怎么样?”,再到如今打电话,问他的只有“游泳成绩怎么样?”,“为什么比赛又没有进前三?”的这些话。

有时候牧野真的不想再游了,他这回从寝室搬出来那天特意先回了趟家,找人把放在角落,很久没碰过的架子鼓和吉他运到他现在的住所。他真的想过就这样算了,反正一到比赛就游不出成绩,还不如玩他喜欢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