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子?看你干蠢事啊!真丢人,还要买琴,连琴搭上你也卖不出个好价……”

“行了,萍萍!你怎么这样刻薄?”乔怡喝道,一面拉着两人往外走。

“你不拉琴就活不成吗?什么不比拉琴强。团里不是要帮你联系到轻工局人事科吗?不然到检察院搞行政,哪个不比你拉琴强?”

“我喜欢拉琴!喜欢音乐!喜欢!”季晓舟口气硬起来。

“哼!拉了这么多年,挨了那么多耻笑,还没够?我可够了!……”

“我知道你够了!你后悔了!后悔没跟那些‘衙内’去过好日子……”

萍萍被这话惊得张大嘴,却发不出声。

“我干不了那些体面工作,我没那修养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山猪吃不了细糠的命!你后悔吧——什么都来得及,趁你现在还年轻!”

人们从未见过季晓舟发脾气。他那克制半生的积怨似乎都因找到这个茬口喷发而出。萍萍一下子不认识他了,瞪着眼似乎在回忆他是谁。但仅是几秒钟的沉默,她猛然转身就走,不灵便的身体使她迈这样的疾步十分吃力。乔怡追上去,从后面拉她胳膊。她使劲甩脱她,走得更快了。

乔怡回头看季晓舟,他叉开两腿呆站着,低头看着自已斜在地上的影子。太阳将落,这条通往工厂区的马路涌满下班的自行车,涌满快活饶舌的小青工们。乔怡担心萍萍被人撞着,又赶上前去拉她。这一拉,使她象个沉重的包状一样栽进她怀里。她双目紧闭,脸色发青,两颊全是泪。“萍萍……”乔怡心疼,轻唤她。

她在她怀里往下坠。她怎么也架不住她了,“怎么了?萍萍?萍萍!”

她终于蹲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腹部,仍紧闭着眼,一声不吭。季晓舟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望着痛苦不堪的妻子。萍萍衰弱地唤道:“晓舟……我不行了……”

季晓舟慌乱地抱起她,一边絮叨着:“别生我气,萍萍!我是混帐!那是一时怄气的话,不作数的……”

萍萍面带苦笑,微微摇头。

“还说什么废话!”乔怡狠狠地说道,“快送她上医院!……”

“啊?!……”

“她这两天为你的工作到处奔命,你真……唉!都不说了,快送她上医院吧——是早产!”

季晓舟还没恍过神,冒傻气地问萍萍:“是……孩子?!”

萍萍幸福而痛苦地看了他一眼。季晓舟疯了似的朝一辆呼啸而来的解放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