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面对而坐,陈子锟给儿子一支烟,陈北有些惊诧,还是接了。

“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子锟道。

于是陈北一五一十将去北方后的经历到来,最后叹息道:“我猜不透这世界如何一切都是扭曲的,我见义勇为救下的女子竟然委身色狼,被我打成脑震荡的老毛子却又仗义执言救了我,反倒是我忠心效力的组织,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处理,要不是碍着父亲和苏联人的面子,恐怕都要枪毙我。”

陈子锟道:“你的少年和青年时期在美国长大,处世逻辑不适应国内,解放前你有父亲和干娘罩着,就算把天戳个窟窿也无妨,如今的天已经变了,你平日言行举止就已经引发别人的不满了,再加上引起这么大的损失,不是你的责任,也变成你的责任了,我当初说过,你驾机归来,未必是对,你现在懂了么?”

陈北沉默片刻,道:“经国先生说,我们陈家就像明末郑家,我是郑成功,您是郑芝龙,他说的对,如果我留在台湾,就不会断腿,不会受排挤……”

陈子锟摇摇头:“非也,你还年轻,不懂政治,郑芝龙降清,未必就是错,他知道福建必不能守住,海外也难立足,满清给的诱惑够大,所以才一分为二,来个双重保险,只不过他算的精细,抵不过满清耍赖,菜市口把一家老小都斩了脑袋。”

陈北一惊:“父亲,您说咱们家会不会……”

陈子锟道:“你想多了,共产党与满清不同,仁义宽厚,一言九鼎,我们家是安全的。”

陈北觉得父亲说话的表情有些言不由衷,心里不由感叹,当年那个英明睿智,有着钢铁般意志的父亲已经渐渐老去,变得谨小慎微了,缩手缩脚,连真心话都不敢说了。

“好了,你去休息吧,工作的事情,慢慢再考虑。”陈子锟道。

……

陈家底子厚,养几个闲人没问题,但陈北年富力强一个小伙子,整天在家吃闲饭也不好,他强烈要求参加工作,按说他是空军正营级干部转业,可以优先分配到政法机关,比如公安局什么的,但陈子锟一句话就给否了。

“小北这孩子太正直,太善良,不适合去那儿工作。”

省城虽然大,但还不如北泰发达,有大量的工业企业,陈北决定到江北联合机械公司去上班,这回陈子锟倒是同意了,亲自打了电话进行安排,自然一切顺利。

就在陈北即将奔赴新的工作岗位之际,陈南放暑假从上海回来了,他在复旦大学上三年级,已经开始做社会调查工作,谈起上海的见闻,那是眉飞色舞,兴奋无比。

“你们知道么,解放前的大恶霸,黑社会头子黄金荣,现在大世界门口打扫卫生呢,人民政府网开一面,没有杀他,真是太便宜这个坏蛋了,要我说,那些什么青帮大佬,全都得枪毙。”陈南兴冲冲说道。

陈子锟说:“小南,你爸爸我就是青帮通字辈老头子,是不是也要枪毙啊?”

陈南立刻红了脸:“爸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些罪大恶极的……”

陈子锟道:“你大学都要毕业了,也要有点自己的见解,旧社会人民贫苦不堪,受政府和洋人的双重欺压,加入青帮也是迫不得已混口饭吃,抱团取暖,帮会确实有很多败类存在,但在那个时候还是有进步和积极的存在意义的,孙中山先生从事反清事业,不就是主要依靠会党力量么,就拿你爸爸我来说,我既是青帮一员,又是光复会员,双重身份,很难界定黑与白。”

陈南道:“我知道错了,以后遇事会辩证的看待,分析。”

陈子锟道:“好了,你李叔叔最近怎么样?”

陈南道:“李叔叔把名下的两栋房产和一处夜总会捐给了政府,镇反工作开展时,他配合公安局抓了不少隐蔽的特务和坏分子,陈毅市长还亲自接见了他,和他握手呢。”

陈子锟心道这个李耀廷倒是明智的很,到底是受自己多年熏陶的兄弟啊。

又问陈南关于毕业后的去向问题,他早有准备,说有两个打算,一是留在上海从事新闻事业,二是回江东从事教育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