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还有五十秒。一、二、三、四……

到了。

“今年冬天,我们的两只羊掉到了这个池塘里。”汤米说着便快速地驶过了弯道。

晚了。

他还能找什么借口?现在离克伦已经太近,不好再找借口了。

因为手抖得太厉害,他甚至无法点根烟。

或者他该做些事情,无论多小……

他从旁边的座位上拿来一捆报纸,一边重新整理,一边漫无目的地匆匆翻阅。他注意到里面没有了《信号报》。因为最新消息一栏里的那首奇怪而又短小的草稿诗,他本想带上它。唉,算了,无所谓。它已经履行了使命,给他的早餐解了闷。它的主人不再需要它了。他已经拥有了理想的天堂,可以忘却一切了。如果那就是他所想要的,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不会再有失控的手和冒汗的皮肤,不会再和恶魔抗争,不会再拥有晴朗的早晨,亲切的土地,天边那可爱的高地美景。

他头一次想要知道是什么把一个年轻人带来了北方。

他大概不会为了喝个不省人事而订了间一等卧铺房间。他有要去的目的地,他有事情有渴望,有一个目的。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阴冷的淡季来到北方?钓鱼?爬山?他记得卧铺房间给人一种空无一物的印象,但可能沉重的行李箱放在铺位下。或者,实际上是在行李车厢里。除了去运动还有什么呢?

公务?

那张脸不像,不是。

演员?艺术家?仅仅是可能而已。

一位要去登船的海员?要去因弗内斯某个海军基地?有可能。那张脸看上去很像是在船桥上的脸。一条小船,行驶得很快,行驶在海上各种恶劣环境中。

还有什么呢?是什么把这个酷爱酒精、眉毛轻率且皮肤黝黑的瘦小伙带到了三月初的高地?除非是近些日子威士忌短缺,他想来这儿建一间非法的酒厂?

这个想法挺好。会很容易吗?不会比在爱尔兰容易,因为这里没人愿意违法,但是一旦你成功了,威士忌就是笔好交易。他多希望自己能让这个年轻人怀有这样的期望。或许,昨晚格兰特坐在他的对面吃晚餐,就能看见他想到如此有趣、蔑视法律的主意时,眼睛里所放出的光。总之,格兰特希望能和他交谈,交流想法,了解他。如果昨晚,有人和他聊过天,或许现在他还是这个充满活力的早晨的一部分,拥有这个美好仁慈世界的恩赐和承诺,而不是——

“后来在那座人行桥下,用鱼叉把它叉住了。”汤米说道,至此结束了一段故事。

格兰特低头看了看手,发现它们静静地放着。

这位死去的年轻人没能拯救自己,却拯救了他。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克伦的白色房屋。克伦卧在杯状的绿色山谷里,唯有一片绿色的冷杉木,像是嵌在光秃秃的风景上的一些墨绿色羊毛制品。一缕青烟从烟囱里升起,飘入无风的空中。这才是寂静的真谛。

当他们驱车从公路驶向沙石的小道时,他看见劳拉出了门,站在那儿等着他们。她朝他们挥着手,当手臂放下时,她把散落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捋了过去。这熟悉的动作温暖了消沉的他。没错,在她还是个孩子时,常在巴德诺赫的小站等他,就是这样招手,并把一缕头发捋了过去,依然是这一缕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