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山的。”

“你们村的呢?

“在西边。”

“我看这样吧:把你们村的民兵和李家山的民兵对调一下,而且,要在江边加强警戒。因为,我们今天对付的不是黄四保,也不是李雄,而是林崇美。这个人的特点是既奸诈,又凶狠。我想,在很大程度上,他可能出乎我们意料,来个铤而走险,从北边下山。据说他有一套爬悬崖峭壁的本领。这些情况不能不估计到。”说着王群又连续咳嗽起来,徐翠忙过来扶着他说:“就这样办好了,黄干去安排吧!王区长病了,该去休息。我再去江边看看。”

黄干一听,就恍然大悟地说:“好,区长你快去休息吧,我已明白了。”说罢,他立即去把民兵的布防,重新作了调整。

黎保带着莫家山的民兵,来到了漓江边上,并把他们一个个地分布在山与江相连的江岸上。他实在疲劳得受不住了,就往江边的一块石头上一坐,喘息了一会,然后才回头仔细望了一阵身边江岸上屹立的陡峭的石壁,想道:这座山也真怪,好像一个圆柚子从中间一刀切了两半似的。山顶与东、西、南三面都在石头缝中长出了茂密的草木,可北边呢,笔直笔直的石壁,像用人工切削过一般,光秃秃的,连一棵青草也没有。像这样的地方,土匪怎能下得来?莫说从上到下这么高,就是再减掉一半的一半,跌下来也会叫他们成肉饼的。想到这里,他好像更加累、更加饿了,就不由得产生一种埋怨情绪来:区长呀区长!样样我都佩服你,可这一回的部署,却未免有点主观。你也来看一看、试一试嘛,这么高这么陡能上下得人吗?调我们守在这里不是白守吗?唉!算了吧!我还是下到水边,洗个脚,擦个脸,舒服舒服,准备着有人送饭来吃吧!想着,他扶着大枪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下江岸,把脚向水中一泡,一阵凉意入骨,顿时感到减少了许多疲累。因为一时不适应水温,他又忙把脚抽上来,放在水边的鹅卵石上,撩着水来洗;慢慢地习惯了,不感到水凉了,就更加感到十分清爽解乏。江面上一阵阵清风,带着浓重的水汽,轻轻地拂在脸上,更加使他感到惬意。他慢慢地陶醉在这诗意的江边夜景中了。看起来,他似乎是在工余饭后,专门来这里玩的,一时把自己担负的重大任务,丢到脑后去了。

一阵沉重、急促、熟悉的脚步声,沿着两三尺见宽的江边小道,迅速地自东边传来。黑夜里看不见人,但不用问,黎保就可清楚地觉察出:黄干来了。他忙用手擦了擦脚,穿上鞋子,准备回岸上去。但,还没有动身,黄干已经来到!而且用着低沉、严厉的声音问道:“这里谁站的岗?怎么没有人?”

黎保忙站起来,笑哈哈地回答道:“是我,在这里。”说着就走了上来。

黄干一见黎保仍同平时一样的那个嘻嘻哈哈的劲儿,就不由地放大了嗓门,略带几分责怪的语气说:“你干什么不好好守着自己的岗位,乱跑一顿!”

黎保仍然笑着:“哼,怕什么!不论林崇美有多大胆子,听说有我——大战马背山,活捉女特务,单身劝降莫老八,水上抓秦暗的黎保在此,还不倒退三尺哩!”

黄干一听有点恼火,但又不便发作,就更加郑重其事地说:“黎保,你说些什么?赶快守好自己的岗位,千万不可麻痹大意。”

黎保打了一个立正:“是!队长同志!明白了!”黄干见他仍然是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好又再叮嘱他一声:“千万要提高警惕!”说完就继续向前走去。

黄干一走,黎保往石头上一坐,忍不住暗自想道:马背山农会里,林崇美、黄四保都亲自出马了,几百名土匪包围我们两个,也没能动我一根毫毛,结果还是损兵折将,丢盔弃甲地逃跑了。现在,眼看全区只剩几个土匪了,林崇美纵有天大本领,手下无兵无将,还不是要乖乖地让我们捉住!还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哈哈……”他几声冷笑刚出唇,突然,听到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没有顾上多想,就陡然转过身去,只见一条黑影,已到面前。他一边举枪,一边大叫一声:“哪个!”刹那之间,对面已一枪打来,黎保只觉肚子猛地一沉,身子失去了平衡,仰身倒在地上。立刻,两条黑影从他身边掠过。他一时急得忘记喊叫,用力仰起头来,心想上去抓住敌人,然而,刚刚抬起头来,便好似千斤巨石,压在腹上。他挣扎了两下,站不起来,反而不由自主地向石头上一歪,双手抱住了肚子。这时,黎保身边已经响起乒乒乓乓的枪声,子弹纷纷飞向江心。

江心溅起一片水花,江岸上一道道电筒的白光射向水面。土匪已跳进水中逃命去了,民兵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霎时间,江面上交织成一道火网,人们一个劲地向江心开枪。没一会,黄干自西边飞奔过来,大声喊道:“同志们!不要开枪,我们下水去捉。”枪声一住,黄干的电筒光忽然照见了倒在地上的黎保。他猛吃了一惊,急忙把黎保抱起。黎保吃力地对黄干说:“不要管我,快去抓林崇美!”黄干见事情紧急,忙把他交给几个民兵照顾,自己猛然一纵身,跳下水去了。接着,莫水生等也都一个个纷纷跳入水中。

这时,王群和徐翠也赶来了。王群走近黎保面前,用电筒一照,只见黎保双手抱着肚子,鲜血顺着手指直往外流。王群见黎保伤势不轻,便叫民兵赶快准备担架,立刻把黎保送到县里去。

徐翠上去把黎保抱起来,仔细地察看着伤势,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这时,奄奄一息的黎保,用眼紧紧地盯着徐翠,挣扎着身子,嘴唇嚅动了一下,无力地叫一声:“徐副区长!王区长!”然后,又停了一阵,才继续说下去:“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革命……我……我没完成任务……”

随着黎保的讲话,鲜血又是一股股地向外冒,顺着黎保的手指,流过腰部,热乎乎地漫到徐翠的腿上。

徐翠忍着悲痛,耐心地安慰着他:“黎保,莫讲了,你需要安静。”

黎保继续说下去:“……不过,徐副区长请你相信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徐翠望着黎保那无神的眼睛说:“相信。黎保,你是个好民兵。安静点吧!”

这时,黎保似乎突然有了精神,眼睛比先前明亮了起来。在电筒的映照下,他直直地望着王群叫一声:“区长!”回头又望一眼徐翠,说:“我从小就没了爹娘,活了二十四岁,受尽了苦难,只是共产党来了才过几天好日子。眼看要分田了,可我却不能和同志们在一起了。我死了,什么也没留下,没什么话要说的,只是有一个请求……”

王群说:“你说吧,你有什么请求,我们一定能帮你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