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走了一段路,发现爱德华没跟上来。

他回头看,爱德华蹲在一具尸体前,定定地看着它的“狗牌”。

“你在看什么?”时渊问他。

爱德华依旧盯着尸体:“……爱德华的朋友。”

“啊,这是你的朋友?”时渊走到他身边。

“狗牌”上的名字模糊不清,也不知道爱德华怎么认出来的。

“这里都是爱德华的朋友。”爱德华的鼻尖出了汗,瞳孔放大,脸色越发苍白,“他们都是爱德华的朋友。爱德华……爱德华本来也该在这里,爱德华逃跑了。”

“逃跑了?”时渊的尾巴弯出了问号,“什么逃跑了?”

爱德华解释说:“爱德华本来该和他们一起的,但是,但是,但是爱德华要找到乔安娜和迈克,所以爱德华逃跑了。”他的手指死死扣进掌心,血流出来了,“爱德华逃跑了,爱德华逃跑了。”

他惊惶地环顾四周,尸体如山,血海沉沉,明明没有一张完整的面容了,这一刻,却像是有无数道视线跨越了时空、跨越了生死,落在他的身上。

他们都在看着他。

时渊突然明白了。

铁城沦陷时,爱德华本该和这些战士一起死守通讯塔,可是他当了逃兵,去找他的家人了。

一滴滴血从爱德华的掌心流下,在地面溅开。他喃喃道:“陆准上校让所有人来这里,爱德华对不起他们,如果有爱德华在,他们可能还活着。”他又发呆了一会,猛地甩头,死死抱住了那两个纸皮人,“不过没关系,还好爱德华找到了乔安娜!也找到了迈克!爱德华保护了家人!”

他抱得太紧了,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两个假人的简笔画面容,冲着时渊笑。

时渊知道,以这惨烈战况,个体太渺小,爱德华留下与否都不会改变结果。

爱德华想必也明白这一点。

可愧疚感铺天盖地淹没了他。或许在无数个深夜,他反反复复回想,要是——要是自己没做逃兵,要是自己留下来了,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又或者他能更早一点到家,是不是故事就不一样了?

他为了家人抛弃战友,可是到头来谁都保护不了。家人先走一步,战友光荣战死,徒留他在人间。

压垮他的,是愧疚、懦弱与悲痛。

他说着自欺欺人的谎言。

太阳就要下山了,辽阔的地平线淹没它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