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先生。”赫恩说。

“虽然我觉得现在应该没这种人了,不过他应该算是位鉴赏家吧。”

“是,先生。”赫恩点头,“我想我知道您的意思。”

史巴尔科很确定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知道他的意思,而他心里突然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不知道多少年前,他也曾经和赫恩一样天真。“总之,莫尔纳很爱歌剧,已经买了好几年的联票。”

“我很清楚怎么应付拉斯洛·莫尔纳这种难缠人物。”赫恩灵巧地穿上外套,“您可以相信我。”

史巴尔科笑开了。“我就知道可以相信你。听着,一旦他上钩了,我要你带他去地下酒吧,你知道那个地方吗,伊桑?”

“当然知道,先生。不过到时很晚了,一定超过午夜的。”

史巴尔科把食指放在鼻子前。“告诉你另一个秘密,莫尔纳算是个夜猫子。不过,他一开始会拒绝。他似乎很喜欢人家不断劝说他的感觉。你一定要坚持,懂吗,伊桑?”

“我完全明白。”

史巴尔科递给赫恩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莫尔纳的座位号码。“那么就出发吧,好好发挥。”他用手撞了一下对方。“祝你好运。”

匈牙利国家歌剧院雄伟壮观的罗马式建筑,在夜色中闪烁着光亮。剧院内部尽是一片金色与红色,有三层楼高,如精美水晶般从球形天花板垂下的枝形吊灯,相互映照出无数绚丽光点,有如上万枝矛尖。

今晚演出的节目,是高大宜的《哈利·亚诺斯》(H?ry J?nos),这是出备受欢迎的传统歌剧,从一九二六年起就持续演出至今。伊桑·赫恩匆忙走进剧院壮阔的大厅,里面聚集了布达佩斯的上流社会人物,他们相互交谈着,等待今晚的节目开始。他身上的晚礼服是用高级精纺绒线织成的,剪裁也十分完美,却不是什么名牌。经验告诉他,该穿什么衣服以及怎么穿,都是极为重要的。他喜欢穿精致柔和的衣服,但不会过于俗艳或昂贵。要干好这行,一定要展现谦卑,对方才会愿意捐款。

他不想迟到,错过幕布升起前那令人期待而心跳加速的时刻,然而他还是让自己稍微慢下来。

他努力硬背起匈牙利上流社会人物的主要嗜好,把自己当成一个歌剧迷。他喜欢《哈利·亚诺斯》的音乐,因为它是从民间音乐衍生出来的,另外他也会喜欢这出歌剧的剧情,内容是一位叫亚诺斯的退役军人,杜撰了一段荒诞不经的故事,说他拯救了国王的女儿,升上了将军,然后用一只手打败拿破仑,最后赢得国王女儿的芳心。这是个有趣的寓言故事,同时也点出了匈牙利过去血腥的历史。

最后,他晚到也有个好处,由于大家几乎都就座了,因此他可以依据史巴尔科给他的纸条,认出拉斯洛·莫尔纳。赫恩的第一眼印象是,莫尔纳是个中年人,中等身高,腹部凸出,一头油亮黑发往后梳,看起来就像颗香菇。他的耳边布满短硬的毛发,五指粗短的手背上也是。他的左侧有个女人正和同伴大声说话,但他完全不理,而他右边的座位则是空的。太好了,赫恩想,然后坐在靠近管弦乐团后方的位置。过了一会儿,灯光变暗,乐团开始演奏序曲,幕布也缓缓掀起。

中场休息时,赫恩拿了杯热可可,混进人群之中。人类就是这么演化的:跟动物界正好相反,人类的女性比男性更会打扮成五颜六色。那些女人穿着各式各样的长礼服,材质有山东绸、威尼斯云纹绸,还有摩洛哥的缎子,都是几个月前巴黎、米兰和纽约知名女装设计师才展示过的作品。男人则穿着设计师款式的礼服,似乎很乐意陪着自己的女伴,看她们聚在一起聊得咯咯笑,然后帮她们拿香槟或热可可,不过大多数的时间他们看起来都无聊到了极点。

赫恩很享受歌剧前半段的演出,而且很期待看到结局。不过,他可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实际上,在演出当中,他已经花了点时间大致想好要用什么方法。他从不喜欢让自己局限在计划里,而是习惯观察目标的外在,再决定方式。只要目光敏锐,就可以看出许多线索。这个人在意自己的外表吗?他喜欢美食,还是随便吃吃就好?他喝酒或抽烟吗?他很有教养,还是个大老粗?这些重点跟其他因素会相互交织混合,构成目标的特质。

于是赫恩决定了该用什么方式,他很有信心能和拉斯洛·莫尔纳聊开来。

“不好意思,”赫恩用最不以为然的口吻说,“我很爱歌剧,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

莫尔纳转过身来。他穿着亚曼尼礼服,衬托出宽阔的肩膀,但又巧妙地盖住了他的大肚子。他的耳朵非常大,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周围的毛发比第一眼看到时还多出不少。“我还是初学者。”他缓缓地说,赫恩听得出来他很谨慎。赫恩露出最迷人的笑容,直接看着莫尔纳的深色眼睛。“老实说,”莫尔纳接下去,这次就温和许多,“我简直是着迷了。”

赫恩想,这跟史巴尔科说的一模一样。“我买了联票,”赫恩用轻松的语气说,“几年来我都有买,而且我注意到你也是。”他轻轻笑着,“要遇到爱看歌剧的人可不简单,我太太比较喜欢爵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