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玦是真心爱过她的,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他是她身边最忠诚的随侍,替她点灯守夜,为她斗法降敌,清澈的眸子抬起来看她,如看神明。

可感情这东西,七八年的一头热可以,七八百年却是不成的,再炙热的火焰山也会被日复一日的凉雨浇透,所以当时魏子玦端起孟婆汤的时候,与她说的是绝不要再记得过往。

确实是不记得了,但现在这人看她的眼神,如当年万妖窟里又有什么二致?

如意垂眼,拿开他遮挡的手,将指尖的灰一点点地、慢慢地抹在了他的眉心。

“统领大人也该累了。”她轻轻地道,“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魏子玦想挣扎,竟是没挣开她的手,灰烬落处,他的不甘和委屈随着意识统统消散,人倾倒下来,被她堪堪接住。

如意拍了拍他的背,将他扶进神庙,与其他人放作一处。起身时,目之所及,神寺正殿里那三大排神像都只有身子,没有石首。她又看了一眼庭院前的大鼎,空空荡荡,别说香火了,连土都还没填。

沈岐远没说错,这就是一座尚无神仙驻守的新寺。

旁边有人在睡梦里痛得呻吟了一声。

如意回神,循声找过去,就见方才那副将正趴在麻袋上哼哼。伸手将他翻过来,她微微一惊。

方才被绿妖那黏液沾染到的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光滑的皮肉鼓囊得快要盖住了他的五官,旁边有口子破开,流出了脓水。

如意倏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先前替他拂了脸上脏污,当时并没有觉察有何不对,眼下低头看,才发现自己手腕上也沾染到一滴,不知什么时候破开了口子,但没有流血,只像一个瘪下去的蚊子包。

原来中幻术的由头在这里?

可是不对啊,她过来的时候,绿妖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命都没有了,还怎么对她用幻术?

如意百思不得其解。

那头的沈岐远已经回城进宫,披散的墨发重新束好,朝服一拢,依旧是位外庄内宽的宗正大人。

只是,这回的帝王似乎远不像从前那般好说话,狼毫笔往他脚下一扔便斥:“御令竟都请不来你了!”

沈岐远垂首告罪。

在来的路上他才知道,今早他前脚走,后脚黄门就带了御旨去沈府传召,为的虽然不是什么重大的事,但帝王早因九河修墙以及他的多次顶撞有所不满,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便是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