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燹怕老头儿也出什么差错,赶紧把他劝走了。他替他买了飞机票,几天后送他回北京了。自那以后,他决心承担起照料黄小嫚的义务。恰好部队通知他留在省城,参加为期两年的干部进修。他每个星期日总要蹬三十里路的自行车去看望她。两年来,她时好时坏,不过大趋势是渐渐康复。目前总算出院。

他越来越相信,唯有自己能使这个姑娘幸福。和她结婚也许在别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可他何曾在乎过别人怎样想?……

进修结束了,有一个月的休假,他准备在这期间把婚事办了。将来她跟他一道去山青水绿的滇藏地区,在那里她会获得一个新的心灵。那里的人没有成见,也不懂得歧视。

这时黄小嫚忽然问:“刚才,喊你的是乔怡,对吧?”

原来她听出来了。她刚才的情绪出现了那么大的波动,症结原来在此。

不去想她——那个乔怡。不是和她早已结束了吗?……

这一切是怎样结束的?乔怡在想。她失魂落魄地下了车,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站。她打算去哪儿?是想去追他、去跟踪他,象个密探那样弄清他身边的姑娘是谁吗?

谁给你这权利?她问自己。

初恋,这个甜蜜的字眼如今变味了。当时大家半真半假地把他的离去叫作“发配”。人们指责这“发配”的祸源在她。

……一辆银灰色小轿车停在宣传队的小院门口,那车拉着窗帘,显出庄重和神秘的样子。

……两个不苟言笑的人夹着黑色公文包进了队部办公室,徐教导员和其他领导首先被传唤进去。

……办公室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一会儿,门开了条缝,某人被单独叫进去,出来时脸上显出“事态严重”的神色。

……几乎所有人都进去了,又出来了。最后轮到了乔怡。

他们显然在传她之前已看了档案,一见她便先发制人地说起她的家庭背景,再由此推理,引出她一贯“意识复杂”的表现。她站着,他们坐着。“听说你和杨燹……”她立即申明他们的关系,免得他们继续意味深长地晃着头。然后他们问起什么重大谣言,这谣言牵连着用阿拉伯数字做代号的政治案件。

“不,我不知道哇……”她从来没受过那样的惊吓,包括外婆死在大街上。

“杨燹现在哪里?”

“在北京,队里让他去买乐谱架。”她的回答得到徐教导员的证实。

“他从北京给你发来一封信,不是么?”

“是……”

“长达二十四页纸?”

“我没数过……”

“你看,我们什么都已经清楚了,找你不过做个形式上的核实,再就是看看你的态度……”

接着他们问起信的内容。她缄默着……只听“啪”,一只手拍在桌上:“你说不说对我们无所谓,只是请想想你自己!和一个思想极其反动的人……”

杨燹?反动?她感到天花板在转,空气中的氧离子突然全没了。她要站不住了。记得是徐教导员把他那张椅子端给了她,还在她肩上捺了捺。

她怎么会昏了头,怎么会身不由己?她去把那封信拿了来,连同她对組织的真诚一起交给了他们。她由衷地认为,从此他们不会来找杨燹麻烦了,因为他们那样诚恳地许诺,说是顶多批评教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