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禟突然吃惊地说:“什么,什么?你就是汪景祺!是不是那位当年在索中堂幕下。为圣祖皇上起草过《讨葛尔丹檄》的那位汪先生?”

汪景祺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苦笑一声说:“落拓书生埋名江湖几十年,想不到还有人知道我的贱名。大帅,这位是……”

“怎么,你不认识?这是九贝勒嘛!啊,乌兰布通之战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当时还只是个牙将,想不到你那时就在索中堂的中军帐下当参赞了!你是前辈先贤哪——这,这可是委屈你了。”

汪景祺惨然一笑;“唉,人已老,珠也黄,夕阳虽好黄昏近,不可再言当年了。桑先生交代我说,明天……”

年羹尧大声说:“什么明天今天,现在你就给我留在这里,姜是老的辣嘛!我这里虽然有幕僚上百,他们说起琴棋书画,风花雪月来,左一套右一套的,简直是口若悬河。他们却不知,我这里是沙场,是兵凶战危之地!哪怕是稍有失误,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便是社稷之祸,便是千万生灵涂炭!我要他们这些马屁精,哈巴狗干什么?你来,你来,过来嘛,到这边来一齐坐,我正要向你请教呢!”

年羹尧正说得热闹,却见桑成鼎一挑门帘走了进来,看了允糖一眼,似乎是不好开口。年羹尧问:“什么事?”

“回大帅,随九爷来的侍卫们吃醉了酒,和帅爷帐下的亲兵打起来了。”

年羹尧一声冷笑说:“九爷,你们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去就来。这些侍卫们的脾气我知道,他们除了欺压良善之外,半点本事也没有;除了皇上以外,谁也看不上眼。桑成鼎,你去传二品以上的副将、参将,都到帅帐去,等着本帅升帐议事。”

年羹尧一走,九爷允禟就凑近汪景祺问:“哎,这个桑成鼎为什么这样得宠?”

“他是年的心腹。他的父亲救过年羹尧的父亲,他又救过年羹尧的命,两代的交情了。九爷以后和他说话得多加注意。”

就在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年羹尧带着人来到了闹事的西官廨。这里早已是一片狼藉,桌子打翻了,椅子踢飞了,满地的酒肉早被踩成了酱泥。十名从京城里来的侍卫,身上的黄马褂沾满油渍,一个个手握剑柄,虎视耽耽地站在大厅北头;南头则是年羹尧的十几名大帐亲兵,拔刀怒目,眼睛瞪得溜圆。此时,只要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双方就要性命相搏。看见年大将军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的亲兵们一起跪下叩头。一个好像是头目的人禀道:“禀大将军,他们辱骂大帅,弟兄们好言相劝,他们不但不听,反而动手打人。”

年羹尧绽起满脸横肉,令人看了毛骨悚然,只听他声音喑哑地说:“到这会子才想到来禀我,迟了点吧?给我一律去手!”

“去手”是什么意思?穆香阿他们还在猜测,却听那些亲兵“扎!”的一声,将锋利的腰刀高高举起,刀光几乎是同时一闪,十几只左手已被砍落在地!这情景发生在一刹那间,没有人求饶,更没有人叫疼。看着这满地流淌的鲜血,十名侍卫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年羹尧好像是对这种惨状早已司空见惯,格格一笑说:“很好!传令下去,每人赏发三千两银子,调任陕西军粮处。”

“扎!”

年羹尧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穆香阿他们说:“瞧见了吗,这就是本大帅的营规,也是为了让你们长长见识。只是因为他们几个都是立过战功的,所以本帅才法外施恩,饶了他们的性命。你们在行辕闹事,又该怎么处置啊?”

这群侍卫哪见过这令行禁止的威严啊!都把格外开恩的希望寄托在穆香阿身上。穆香阿心中虽然也是十分胆怯,但他料定年羹尧绝不会对他们如法炮制,心想他这是杀鸡吓猴,立下马威哪!妈的,你少来这一套,老子我见过世面!便挑衅地看看年羹尧说:“这算得什么大事,你奏明皇上好了,该受什么罚,我们全都领教!”

“哼,发落你们几个狗娘养的,还用得着惊动皇上?”

穆香阿可逮住机会了:“回年大将军,我母亲是和硕公主,圣祖亲生,不是狗娘!”穆香阿说完,连正眼都不看年羹尧,却悠然自得地晃着身子。

“哈哈哈哈……”年羹尧发出一阵撕裂人心的大笑:“好,顶得好!”他回头轻轻说了一句:“升帐!”转身就走。

外边一声声传呼,此起彼伏,回响四方:“年大将军升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