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他的意料,皇上却颔首道:“嗯,朕也有此意,山东河南的省务先放放,蓟辽总督的位子你还坐着,将精力放在京畿地区的防护上。兵部尚书年老致仕,朕一时还没选出合适的人来,你先一并担着。”

李诫又要磕头谢恩,皇上一摆手道:“免,磕来磕去还怎么好好说话!朕有事问你,这场民乱祸及五省,费这么大劲才镇压下去,除却土地兼并,还有其他原因吗?”

不等大军班师回朝,皇上就密诏他先行进宫,如此的着急,李诫暗自揣测,皇上可能遇到棘手的问题了。

因此他稍稍停顿片刻,打了个腹稿,慢慢说道:“起因是天灾,黄河年年泛滥,一夜大水,老百姓就没了活路,所以治理河道是首要。主子,小的听说曹无离在国子监授课,反被人轰下来,这样可不行,我们需要更多精通河务的能臣干吏。”

皇上应是不知此事,皱了眉头道:“……袁福儿,给曹无离一把戒尺,让他明儿去国子监讲学,告诉他,今年无论如何,也得给朕教出几个得用的人来!”

袁福儿应了一声,暗道李诫这一状告得好,往后曹无离只怕要在国子监横着走了。

李诫又说:“贪官污吏是人祸,又加重一层,不过历朝历代都免不了,只要有人当官,就肯定有人贪墨,无法根治,只能严办。”

皇上点头道:“你先前提的官员产业自报的法子很好,山东试行的效果不错,接下来再加几个省,逐渐推行全国……袁福儿记下,内阁和刑部商议具体章程,写进本朝律例。”

其实李诫心里明白,此举几乎是得罪所有官员,现在有皇上强压着施行,若是换了天日,也不知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一旦废除,他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靶子。

所以皇上才要写进律例,就算今后有人想废除此法,针对的也是制定律例的内阁和刑部。

李诫鼻头又是一酸,这何尝不是皇上对自己的保护!

他偷偷低下头,掩去泪意,复又抬头笑道:“还有一个就是老百姓的教化问题,他们大多不识字,也看不懂朝廷政令,什么律法规矩纯靠口口相传。这传话嘛,肯定越传越离谱,渐渐就会歪曲朝廷的意思,甚至无中生有……”

“小的审问乱民,真是不审不知道,一审方明白民间竟有许多谣言流传……抹黑朝廷,中伤朝臣,有鼻子有眼的,简直叫人想解释都不知从哪儿解释。有些地方竟信奉邪门的鬼教,只知教主不知君主,这更可怕!”

皇上完全怔住了,默然半晌,猛地怒斥道:“民间竟乱成这个样子……哼,那些文官武将,天天说什么太平盛世,全是在骗朕!”

李诫见他气得脸都变了,忙道:“主子息怒,一来京城确实比别的地儿安稳,大臣们许是看不到这些隐患。二来报喜不报忧是官场上不成文的规定。主子莫急,小的所说是极端状况,并非所有地方都这样。”

皇上深深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的看法?”

“小的以为,一个是要大力宣扬朝廷的政令,不要文绉绉的,用老百姓听得懂的大白话,让老百姓知圣意,明事理。再一个,重视底层官吏,尤其是县官,他们是衔接朝廷和老百姓第一层的官儿,职位虽小,职责重大,一定要好好用起来。”

皇上微微笑了下,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和欣慰,点头道:“长进不少,朕没看走眼。夜深了,你早些回去,明天进城,老二代朕去迎你。”

李诫应声退下,走到门口,犹豫了下,又折身回来,“主子,万事放宽心,一切以龙体为重。别看这困苦跟座大山压着似的,其实就是一道门槛,您老人家一抬脚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