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半句,泪水涌出眼眶,转身又回卫生间拿毛巾擦。

姥姥和我谈判:今天咱们先回去后天就是星期天了一定接你姥姥的话你还不信吗。

他姨也劝我还带着吓唬:瞧把你妈气的再不听话她不要你了你就得老待在保育院。

方超拿条毛巾走来,搬着方枪枪脸给他一处处擦泪。

我指着方超控诉:他还不去呢。他不去我就不去。

方超理直气壮:我病了。

我也病了。

方超仔细看了一眼我,突然出手照我脸上就是一巴掌。

方枪枪和方超都穿上棉猴,手扶着大人肩膀换棉鞋。

老姨一手牵一个领着两个孩子下楼。楼道里很黑,方超一路都在啜泣。到了外面有月光的地方,可以看到他脸上亮晶晶的泪珠。偶尔遇到走夜路的人也不禁闻声回头。

回到保育院。班里的孩子正在洗屁股。看见方枪枪回来既压抑又兴奋,很多脸看见他笑。方枪枪很得意,像悄悄干了好事的活雷锋不声不响上了自己床。活该!他想,都得上保育院,不许没病装病赖在家里阿姨说的——下次还把你逮回来。

他头埋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剥家里带回来的水果糖玻璃纸,糖含在嘴里探出头。陈北燕张嘴跟他要,他把糖藏在舌底大张口假装没有。

第二天做早操时,方枪枪利用每一个转身动作回头找方超,脖子都拧酸了也没看见。上午散步时他注意看阳台,一行行晾着的衣服和栏杆上摆放的常青花草湿漉漉的不时有一滴亮晶晶的水珠儿坠落高楼——早晨有人来过阳台,浇了花,把新洗的衣服搭在绳子上。

接着,他看到方超难以置信地扛枪出现在阳台上,把枪架在栏杆上向他瞄准,枪口随着他移动。方超举枪欢呼。虽然听不见声音,也猜得出他在嚷:打中了。整整一小时,方超都在阳台上武装示威,进行军事表演:一会儿枪上肩阔步前进,鬼子进村似的东张西望;一会儿紧握手中枪立正不动深沉地凝视远方。

我知道中了计。

李阿姨手心朝上小臂带大臂轻轻一抬,坐在数排人后的方枪枪像中了邪站起来。老李四指弯拢向内蜷了蜷,方枪枪身不由己,齐步甩臂径直走到黑板前。

立——定!

方枪枪尽力站直。

挺胸抬头目视前方,两手放在裤线上。李阿姨纠正着方枪枪的姿势,把他的两只小手打开,五指合拢按在裤线上。

做得很好。可见没有东西是学不会的——现在转过去面对大家。

李阿姨推着笔管溜直的方枪枪转了个身。全班小朋友瞪着大大小小的乌黑眼珠盯着他。所有孩子都把手背在身后,像刚走一个入室抢劫的坏蛋把他们无一例外捆绑在小椅子上。

今天早晨是自己穿的衣服吗?

方枪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