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看到床头那堆毛线:“喂,你喜欢这颜色吗?”

“喜欢。”他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你给谁织的?”

“你站起来——别动——肩放平……”

他回过头,面露惊愕:“怎么……是给我的?哎呀……”

“哎呀什么!你不是喜欢吗?”她嗔怪地在他肩上搡了一把。

“那……那怎么行,那怎么行!……这,多少钱?”

她的表情滞住了,渐渐褪尽。毛衣在她手上无力地垂挂着,线团滚到了地下。

突然,屋里的灯黑了,院里也一片黑暗。那年头各行业怠工,发电厂不高兴起来,也常在晚上搞这种分区停电的名堂。这倒也好,把这一对处境尴尬的男女灌注到了一片混沌中。

“给你,这是我的手,来,坐这儿……”她对自己的寝室毕竟是熟悉的。

他捏住了她的手,她立即为自己的手比他粗壮而发臊。他们坐在两张平行的床上,离得很近,膝盖顶着膝盖。豁出去了!她想,趁黑暗的掩护,不如把一切挑明。

“你对咱俩的事咋想的?”

她感觉他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

“明告诉你吧,我早就……那么想了。我比你大,你知道,咱家乡不在乎这个。我看……你也不在乎岁数吧?”话一出口,她感到有那么点逼人就范的意味。

“我……”他呻吟似的哼了一声,“这下我真说不清了!……”

“就没有说不清的事。你先说!你喜欢我不?”

“……喜欢。”她听出他心里没底。他出了一口长气,又为难地咂巴几下嘴,“我一直想……真对不住,我恐怕和你想到两岔了。我一直想认你作姐姐的,我没姐姐,我也知道你没弟弟……”

她感到自己心里也突然断了电,顿时充满比这空间更浓重的黑暗。

“别的,我真没想过……”他委婉地为自已开脱,“你平时对我的照应我很感动。我常想,我要有这么个姐姐该多福气!真的,我真觉得你象我姐姐……”

“你没觉得我象你妈妈吧?”她突然被这些话激怒了。埋下去一颗种子,多日的心血浇灌,竟长出一株她完全不认识的苗!我要的不是这个!她疯狂地想。她抓着这株苗摇撼着,干脆把它连根拔起……她失望地沉默着,泪水爬满两颊。

“我……走了?”他索性要开脱干净。

她不说话。趁着黑暗,趁着你没看见我的眼泪,走吧。听见他的脚步摸索到门口,她轻声唤道,“哎,把这毛衣拿去吧。”

“那……怎么行……我……”她三步两步跌撞着走到他面前,把毛衣塞进他怀里,“随你便!你剪了它,撕了它,拆了它都成……只求你,别让人看见它。”

“你这样,我心里真……”他真切地哀伤着,无济于事地悲痛着,“我简直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