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象你们演员,泪囊具有职业素质!”他几乎恶狠狠地说。

“你要当演员也具备相当的条件!”乔怡反唇相讥,“来一件黑色的燕尾服和一副金边夹鼻镜,你能扮演托斯卡尼尼,但不过仅是‘扮演’而已!”

“托斯卡尼尼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有更多的恶习。”乔怡叵测地笑笑。

他哼了一声,大声道:“我才不管你们怎么看我呢!”他上下打量着乔怡,“不过象《悲怆》这样的曲子,你即使听不懂,能平心静气地听完它也算不错。”他一定要把“听不懂”强加在乔怡头上。

过了一会,他把所需的总谱找出来,翻开谱纸,突然抬头对乔怡说:“柴可夫斯基的《悲怆》首次公演后的第九天,他就死了——你觉得这偶然吗?……什么时候,才能再出现一个象他那样的音乐家!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讲讲他的身世……”

乔怡恭敬地听完那段她早已谙熟的、有关那位伟大音乐家的故事,又听了他一番卓有见地、但却混乱不堪的议论。他把音乐家的才华和怪癖同样推崇到不适当的高度,最后长叹道:“天才总是不被人理解的!”

乔怡急于脱身。他却说了一句:“你不简单嘛——还知道托斯卡尼尼?”

“或许所有人都比你想象的聪明。”

“那些人……”他晃晃头,悲天悯人地说,“连音乐都没听懂过就要批判!”

乔怡捧着稿纸,不想与他多罗嗦了。但在她离去的刹那,他有些遗憾,似乎谈兴未尽,那神情似乎在恳求她留下陪他再谈点什么。大概他的“三角洲”成了无人之境,碰到一个谈话对象是不易的,他不想轻易放走她。而乔怡可不愿忍受这种“精神虐待”……

乔怡在招待所门口遇上徐教导员父女。达娅神色紧张地挽着父亲,见了乔怡,眼圈一红,哑声道:“荞子姐姐,我爸爸咯了好多血!”

乔怡惊道:“什么时候?”

徐教导员笑笑:“别听她吓唬人!小孩子见点血就不得了……”他灰苍苍一张脸,走路两脚打漂。

乔怡知道达娅并非小题大做。

“是去医院吗?”乔怡上去架住老头儿另一条胳膊,四处望望,“得叫辆车!”

“没多少路……”

乔怡不容分说:“达娅,你先扶爸爸在传达室坐会儿。”

她凭一张记者证,用当前最快最舒适的交通工具把徐教导员送到医院,经过急诊,当即被留下住院了。

达娅始终紧随着父亲,紧张地看着医生往病历上填写什么。看了一会,许是不懂,又盯着医生的脸,无奈医生的脸上只剩一个没有表情的大口罩。最后只能把目光凝聚在老父亲脸上。她不爱说话,不熟悉她的人差不多都当她小哑巴,她脸上有着哑巴特有的那种聪敏。所有事物经过她那双黑得发蓝的眼睛时都会被吸收进去,印入心底。她不动声色,一旦发作却惊天动地。她听见父亲提到桑采这个名字,就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一下,然后掉头就跑,一天不见父亲的面。她偷偷把父亲存留的照片拿出来,凡是那个美丽的面孔都被她一一涂成墨团。她恨桑采是有缘故的。自她懂事就发现父亲的爱一半(甚至一多半)被那个漂亮女兵占了去,而她达娅本应该得到全部。可最终,那个漂亮女兵又是怎样报答父亲的呢?……

父亲不是她的亲父亲,这点她刚懂事就知道了。许多人劝徐永志不要告诉她,就当亲生女儿养,这样老来才会贴心。老伴也说:“你要告诉她,我们不是白养一场?”然而这老头儿不知是太明白还是太糊涂,坚持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讲给还不完全懂事的达娅听了。他对她说:“你是西藏的女儿,我将来送你上大学,学好了还回你家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