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并非朝我说话。心理医生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母亲。她的脸闪过一丝犹豫,值得玩味。然后,她又继续做刚才的事情。在桌子和书架上翻找,寻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打火机。她起身站起,手里握着打火机,回到那一堆木头旁边。

“大多数情况下,”我母亲说道,“我都以为人们撒谎是为了掩盖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我丈夫却不是这样。他当着我的面,满嘴谎话,自得其乐,甚至在我们争吵时,拿谎言当武器。他以伤害我为乐,就这么简单。”

母亲目不斜视,笔直看着身前。她的头发一团糟,上衣也起了皱,但她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她说的话毫无遮掩,堪称肺腑之言。心理医生的双手还在动,但我觉得速度慢了下来,是我看错了吗?好像她有所动容?母亲继续娓娓诉说,依然没有看我们两个。

“我们在一起的一年里,他就经常背着我偷腥。身旁的女人轮番换,居然还不重样。我总想报复,想复仇,想把那些狐狸精的脸抓个稀巴烂,扯着她们的头发,把她们的脑袋狠狠地砸在地上,彻底摧毁她们。可后来,我意识到……”

心理医生的双手开始颤抖。她笨拙地摆弄打火机,却没有点燃火焰的意图。她的头发垂在脸前,遮住了眼睛。就这么过去了数秒钟。

这位金发女郎发出一声低语:“你意识到了什么?”

“意识到我找错了复仇的对象。意识到其实跟那些女人无关。意识到他才是那个将我们的生活毁于一旦的人。他才是罪魁祸首。”

我紧闭双眼,又想继续听下去,又不想听。如果母亲继续口无遮拦,把一切都说出口……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几乎又想张口呕吐。

心理医生的大拇指一上一下,不停划动着打火机,却又让火焰熄灭。一遍一遍重复这个过程。

“他的目的就在这里,”她终于不顾一切地说道,“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所以,亚历克斯知道她在这里,知道她的计划。不仅是知道,实际上是远程遥控。他想借她的手,彻底除掉我。房间开始旋转。我感觉到他的手朝我伸了过来,然后像那天早晨,我意欲离开时一样,拍了拍我的脸。不,你不会走的。接着,似乎又听见他终于打电话过来时,说出的那番话。我想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变得理智。就这么简单。让你意识到,没有我,你活不下去。从字面上来说,他就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他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吗?在你女儿——她的名字是叫斯米拉吗?——长大时,他能够弥补你的缺席吗?”

母亲的语气超乎寻常的镇静。心理医生不禁蹙眉。

“你是什么意思?”

母亲缓缓挪身向前,离那个女人更近了些。我情不自禁地攥起了手,无奈绳子依旧结实,深深勒进我的皮肤。斧头,妈妈,你必须把她手里的斧头拿走。可我母亲并没有一个箭步扑上前去。她似乎只是想和那个女人交换目光,逼迫她把目光从打火机上移开,和她对视。

“不论杀人,还是纵火,都是罪大恶极。你会因此锒铛入狱,判很久的刑,也许终身监禁。我想你肯定也考虑过这些。他也考虑过。在他要求你做这些的时候,肯定事先都盘算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很长一阵沉默。

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心理医生正盯着我看。她手里攥着打火机,伸手一指。蓝色的眼睛直透人心,不过她仍在和我母亲说话。

“你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杀死了你的丈夫。然后你包庇她,让所有人都相信,那不过是一场意外。”

母亲深吸一口气,我意识到她正鼓起勇气,努力平复她的声音。

“葛丽泰这么告诉你的吗?她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