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样东西我想瞧一瞧,”玛丽说,“一个是公鸡的那玩意儿,另一个是母鸡的那个东西。”说完后便大笑起来。她在楼上租了一间带卧室的小屋子。有一次尤金曾给她送过雪茄烟。当时,她身上穿着一袭薄衣,双脚叉立在窗户跟前。灯光把她性感的双腿曲线勾勒得非常清晰。

海伦常喜欢借她的衣服,戴她的帽子,套上她的丝袜子。有时候,她们还会坐在一块儿喝酒。如果听到有人说她朋友的闲话,她会幽默、动情地替她的朋友辩护几句:“不管怎样,她可不是贪图虚荣的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别人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或者她会说:“从实际情况来看,她并不比那些规矩的小姐们坏多少。只不过她的行为更公开一些罢了。”

还有的时候,当有人暗中批评她不该和这种人交朋友时,她就会非常恼火,并且气愤地说:“她的事你了解多少?你评论别人的时候最好当心点。总有一天你会倒大霉的。”

不过,在公开场合,她还是会尽量避免和这种女人待在一起。有时候她会产生一股莫名的烦恼,于是冲动地对着伊丽莎嚷道:“你为什么要让这种人住在这里,妈妈?全城有谁不了解她?这个地方都快变成妓院了。”

伊丽莎生气地噘着嘴说:“我才不理会那些呢,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比别人差。我任何时候都昂首面对别人,也希望你们都能跟我一样。我又不会和她们瞎混在一起。”

这是她常用的一种辩解策略。只要能赚钱,无论什么事她都一概装作不知。这样一来,那些行为不检点的女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南都旅馆很快就在她们中间传出了名,她们通常会不期而至——半公开地把这里当成观光小城半开门的妓院了。

海伦早就疏远了她的中学同学——学习刻苦、其貌不扬的吉纳维芙·普拉特,她是中学校长的女儿;还有甜妞邓肯、葛楚德·布朗等。她现在结交的都是一些更加活泼但却有些粗野的年轻妇女——其中有身体胖乎乎的格雷丝·戴莎依,她是一位管道工的女儿;还有珍珠·汉斯,她的父亲是一位浸信会教友,职业为马鞍制造师。她的身体、脸面都长得结实、丰满,但却生就一副唱拉格泰姆音乐的大嗓门。

不过,在这些朋友中,和她最要好的伙伴名叫南·辜葛尔。她是一位性格轻快、身体瘦削苗条、富有活力的姑娘。她长着纤细的腰身,男人一只手臂就能搂得住。她在一家杂货店里当会计。她做事准确、认真,账目非常清楚、一分一厘都不差,因此深得老板的信任。她赚来的钱大部分都用来养家了——尤金见到她母亲松弛的脖颈上长了一个大肿瘤,她瘸腿的妹妹玛丽依靠双肩的支撑力拄着拐杖绕着房子来回练习走路。另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20岁,一个18岁,身体都很粗笨。他们经常在弹子房和妓院里打架斗殴,回来的时候带着浑身的刀伤,到处都是青紫的瘀伤和肿块。他们住在克灵曼街一所破烂不堪的两层小楼里。这一家的女人们辛勤劳动供养家里无事生非、游手好闲的弟弟,毫无一点怨言。尤金常跟海伦一起去她家。他们家那种粗野、幽默而富有激情的生活很符合海伦的胃口。她尤其喜欢倾听玛丽讲的那些下流话。

每个月初,南和玛丽就会按惯例从自己的收入里拿出一部分给两个弟弟,供他们零花或者叫他们上“鹰环”的妓馆去玩一次女人。

“啊,不会吧,玛丽?我的老天爷哪。”海伦一边认真地听,一边难以置信地问道。

“嗨,这是真的,小乖乖。”玛丽回答说,一边嚼着烟膏,棕色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用粗大的手指夹着烟,继续说,“一般情况下,我们每个月都会给他俩钱儿去玩女人的。”

“我的天哪,孩子,难道你不明白吗?”玛丽说完后对着火吐了一口烟汁,但却吐偏了,“每个月干一次对他们的身体有好处嘛,要不然他们会得病的。”

尤金听后笑得快要滑到地上去了。他一下子就能听出其中的滑稽与可笑之处来——这两个女人,为了她们兄弟的卫生与健康,心甘情愿地掏钱让那两个蓬头垢面、一身烟臭的堕落分子去胡搞。

“你在笑什么啊,小子?”玛丽边问边把手伸进他的怀里胳肢他,他躺在地上笑得喘不过气来,不停地告饶着,“你乳臭还没干呢!”

她具有山里女孩的全部温情,自己腿瘸了,却从两个弟弟旺盛的欲火中得到了安慰和快乐。这些人粗蛮、和善、愚蠢、残忍。南是个小心仔细,受人尊敬的人。她的嘴唇像黑人的厚嘴一样朝上翻着,开怀大笑的时候具有热带人的豪爽气慨。她把家里寒酸的家具换掉了,代之以光亮簇新的“古南潮”牌桌椅。客厅里摆放着一架漆得光亮的书橱,永远锁着,里面摆放着从来没有人读过的书——其中有全套的《哈佛经典文库》,还有一部简易百科全书。

赛尔本夫人从炎热的南方来到南都旅馆的时候才23岁,但是她看上去似乎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她的身上尽显成熟本色:金黄的秀发,高挑的个子,丰满的身材。她穿着讲究,举止文雅得体。她走起路来步态从容,腰部懒洋洋的,摇摆的身体透出一分性感。她的笑容细腻而迷人,声音轻而温柔,有时候会突然爆发出大笑声。这笑声洪亮且圆润,从午夜的神秘里缓缓地传了过来。她出生在南卡罗来纳一个家境良好的家庭,几个姐妹和她一样,长得漂亮而放荡。她16岁的时候就出嫁了,丈夫是一位红脸汉子。那个人每天来去匆匆,狼吞虎咽地吃着她亲手烹调的饭菜,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慢吞吞地说几句话来。吃完饭后便又匆匆地离开,回到他那间总是关着门的车马行办公室去,那里总是臭气熏天。他们总共有两个孩子,全都是女孩。她不顾别人的风言风语,在南卡罗来纳州的一个工业区里有选择性地跟别人偷情——情人有工厂主、银行家、木材商。白天,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循规蹈矩地走在街上,从全城人会意的笑容面前走过。她心里明白,大家见了她都心领神会,在背后提起她的名字都会偷偷地一笑了之。当地人,尤其是男性,对她都特别友好、客气,比对待一般南方女性要热情得多。尽管他们热情而礼貌,满面笑容,但是在这副面具背后,眼睛里却闪烁出挑逗的光芒。

尤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了解了她的底细,觉得永远也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明白她、了解她了。他爱她爱得发狂,她便是他欲望的真实化身——这是两性之爱与母爱模糊的巨大融合,越跨了年龄的界限,体现出深秋成熟的色彩。她在收获的田野里等待着,一头玉米色的头发、双乳隆起、双腿上汗毛金黄——她是德墨忒耳,是海伦,是成熟,取之不尽的力量,是在你疲劳和清醒的时候立在身旁、为你送去慰藉的保姆。春风如利刃一般不断戳刺着他的心,黑暗里的青年男女传来阵阵欢笑,他的青春欲望强烈得难以抑制,他胸中的烈火正在熊熊燃烧。不知怎的,他所期望的对象永远要比他本人年长很多。

赛尔本夫人首次来到南都旅馆的时候,她的大女儿已经有7岁了,小女儿5岁。她每个星期都会收到她丈夫寄来的小额支票。那位木材商也是这样,只不过他寄来的是大额支票。她来的时候带了一个贴身黑人女佣,她对这个黑人女佣、自己的孩子出手都很大方。这种生活上的富足、安逸以及她诱人的笑声都深深地迷住了海伦,并使她对这位年长的女人倾慕不已。

一到夜晚,她就会坐在漆黑的阳台上和某位旅行推销员或者当地的商人谈天说地,这时候,尤金就会偷听她甜蜜的声音,还有她发出的浑厚、性感的笑声。每逢这样的时刻,尤金就会热血沸腾,内心处在嫉妒与道义的竞争煎熬中,只有暗自悲叹的份儿。他一想起她那两个熟睡的孩子,就会为她们叫屈;想起她糊里糊涂的丈夫,便会为他鸣不平。他幻想自己是一位打抱不平的英雄,在紧急关头挺身而出挽救了这个女人,在严厉的训斥声中听她沉痛的忏悔,然后用纯洁的心接受她奉上的爱情。

早晨起来,当这位女人从他的身边经过时,他能够闻到她沐浴之后散发出来的体香。这时候,他就会紧紧地盯着她那张温柔、迷人的脸,在一种虚幻的感受中竭力猜测这张脸昨天夜里曾有过怎样的变化。

经过一年的游荡,史蒂夫终于从新奥尔良回来了。他一安顿下来,马上又故态重萌,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说起话来还是以前那种无赖般的哀鸣腔调。

“史蒂夫用不着工作,”他说,“只要使一点本事,就可以让别人为他干活。”他几次造假,从甘特手里骗了钱,还这样扬扬得意。虽然除了父亲以外他再也不敢欺骗任何人,但他仍然觉得自己是个行骗的高手。那时候人们都在读有关《华灵福暴富记》之类的书,人们对这种具有传奇色彩的行骗者表现出狂热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