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槐看了眼周围几个战士,战士们也都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杨槐就低声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几发子弹在枪响后,穿过晨光准确无误地顺着炮楼的枪眼射了进去。晃动在枪眼里的几个鬼子身影,顷刻就不见了。片刻之后,鬼子如梦初醒。机枪、步枪子弹冰雹一样劈头盖脸射了过来,子弹击在杨槐几个人的周围,他们抬不起头来。

杨槐知道这么趴下去没有意义,他打了一个滚,向侧后方运动过去,他刚才只来得及射出一颗子弹,他顺着子弹看见那个长着很白脖子的日本兵,子弹穿过他的脖子的情景,他又推上了第二发子弹,还没等找到目标,鬼子的子弹就扫了过来。

他三滚两滚就滚到了另外一处,敌人还没有发现他隐蔽的地方,他探出枪,瞄都没瞄,就射了一枪,他这次看见一个机枪手开了花,身子一抖,便仰躺下去。接下来,敌人的子弹就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了。

他听见子弹有声有色地在他头顶上飞过,他翻转过身子,仰躺在地上,太阳照得他眯着眼睛,子弹撕裂了空气,啸叫着飞过。这时他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了香草。香草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已经到家了?他一想起香草,心里就有种热热的感觉。

敌人射了一会,又射了一会,枪声终于稀疏下去。他冲几个士兵喊了声:撤,便夹着枪,三滚两滚地顺着河滩撤了下来。

撤出射程之外,他冲着鬼子炮楼又打了一枪,惹得鬼子的枪声又一次大作。这次蚕食鬼子的结果,射杀了五名鬼子,我方无一伤亡,耗损子弹六发。有一粒子弹没能射进枪眼,打在枪眼的边缘上,飞掉了。

这次蚕食炮楼里的鬼子,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了最大的成果,得到了营长岳福常的表扬,岳营长握着杨槐等人的手,一边用力地摇一边说:太好了,照这样下去,不超过三个月就能消灭城里的鬼子。故事却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美好,两天后,杨槐又带着一组人去蚕食炮楼的鬼子时,发生了一件让杨槐汗颜的大事。

第二次接近敌人的炮楼,杨槐仍然照搬第一次胜利的经验教训,半夜时分潜进了鬼子的炮楼前那片河滩上,在暗夜里他们找好了掩体,也看清了撤退的路线,他们就等着天亮了,如果不出意外,中午时分他们就能返回八路军驻地,去吃午饭了。

天终于亮了,东方天际的鱼肚白转成一抹红色之后,整个炮楼已经尽收眼底了,这次却和上次不同,整个炮楼死气沉沉的,仿佛鬼子仍在睡觉,或者是人去炮楼空掉了,然后日本鬼子的膏药旗在炮楼顶端,在晨风中,半死不活地抖着。

杨槐诧异地端着枪,搜寻着,他的目光从一个又一个枪眼里望出去,每个射击孔都是空的,然后就是静,静得有些神秘。

杨槐的枪口随着目光游移着,刚开始,他的中正式步枪口,只探出一点,他是怕暴露自己的目标,几个战士也学着他的样子四处搜寻着,小心而又谨慎。

太阳一跳,跳出了地平线,照得四周一片明晃晃的。

杨槐看到自己探出掩体的枪管射出一缕光,反射到炮楼里。

这时埋伏在他身边的满堂小声地说:排长,鬼子这是睡死过去了吧,咋一点动静也没有,是等还是撤?

杨槐没有说话,这话不用满堂问,他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几次了。他正在犹豫着,如果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撤了,和上次执行任务相比差距太大了。鬼子突然一点踪迹没有了,让人感到不安。他活动了一下身子,把枪口又往前探了探,他随时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就在这时,杨槐只感到一股炙人的热浪迎面扑了过来,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其实响声并不巨大,只不过在这沉寂得要死的早晨里便显得有些惊心动魄了。

杨槐怀里抱着的中正式步枪炸膛了,枪被炸成了两截,枪管已经扭曲变形了,硝烟从枪膛里窜出来,让杨槐的脸立马黑了。伏在他周围的几个战士,听到这一声响,都爬过来。满堂离他最近,声音不高也不低地喊了一声:排长。

杨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股突然而至的炙热,变成了一缕硝烟和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眼前先是金光四射,然后又是一黑,直到现在他才看清光亮。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枪为何就突然炸膛了,他并没有射击,在这之前他正在一心一意地搜寻着射击的目标,右手食指还在扳机上扣着,只是轻轻地搭在那里,随时准备射击,但却没有扣动扳机。

他把那件扭曲变形的枪抢回来,他只顺着枪口看了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这枪不是自己炸的膛,而是对方的子弹射中了他的枪筒,子弹横冲直撞地钻进他的枪膛和他已经上了膛的子弹撞击在一起,最后发生了爆炸,杨槐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意识到,他们遭到了鬼子的伏击,对方也是名神枪手,他们在寻找敌人的破绽的时候,对方也在暗地里寻找着他们,这么想着,他的冷汗就下来了。他不怕敌人的机枪和排子枪,那是敌人冲着一个方向射击,在敌人眼里没目标,又到处都是目标,这样的子弹很好躲避,可面对敌人的神枪手却不一样了,他们时时刻刻面对着敌人的枪口之下,危险之中。只要是神枪手就会弹无虚发。

杨槐意识到这一点,他抹了一下脸,低声命令道:撤,快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