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槐知道要打仗了,他们八路军每日都在操练士兵,为的就是要保护秋收的庄稼。秋天了,日本鬼子就要从城里出来发动扫荡了。他们要把粮食抢到城里去,八路军和国民党的队伍要保护庄稼,保护庄稼就是保护老百姓和自己队伍的口粮。他知道秋天这一仗一定得打,而且就在这几天,因为地里的庄稼马上就要成熟了,他没想到的是香草来了,还要和王伏生结婚,他做梦也没有想到。

王伏生说:俺跟香草结婚,俺爹俺娘都不能来,老家人这附近就你一个,俺和香草结婚就想起你来了,你说啥也得去呀,给俺和香草壮壮门面。

杨槐捏着手里那张请帖,手指尖流出的汗已经湿了纸。他却仍口干舌燥地立在那,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王伏生把话说完了,目光虚虚地望着杨槐。然后说:时间就明天中午,杨槐你可得来呀,你是俺老家人,你不来俺和香草都没面子。

说完这话扭回头看了眼已落西山的太阳,又扭回头说:杨槐,时间不早了,俺得回了。

王伏生说完就翻身上马了,他在马上弯下身子又说:杨槐,俺和香草明天晌午可等你了。

王伏生说完真的就走了,他和马一起消失在最后的光线里。

杨槐干干硬硬地咽了口唾液,他一直望着王伏生的背影消失。他的脑子有些发蒙,一时不知自己在哪,他呼吸粗细不一,他又把手里那张请帖看了,最后揉成一个纸团,犹豫着还是揣在了兜里。他转回身的时候,天就暗了下来,刚才还在训练的战士,已经被副排长带走了。此时空空的空场,只剩下了他自己。他脚高脚低地向前走去。

香草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的记忆中,香草说:哥,俺要嫁人就嫁给你。然后是香草百灵鸟一样的笑声,笑声洒在阳光斑驳的林间,也响在汩汩的清泉之上,又欢快地流走了。

这一切似乎就发生在昨天,香草说这话时还是十几岁的孩子,那时他也是十几岁。香草辫子上的红头绳像一团火苗似的在他眼前跳荡着。这么多年了,香草的话,香草的笑,一直响在他心间,响在他的耳边。如今,香草就要和王伏生结婚了,他不知这是梦还是现实,他把手放在衣兜里,那个纸团硬硬的还在。他的心就缩成了一团,硬硬的,干干的。

那天晚上的杨槐不知是怎么过来的,第二天上午,他找到了营长岳福常,把请假参加婚礼的事说了。那时国共正在合作,偶尔的国军和八路军也经常有来往。岳福常交代了几句,杨槐就上路了。

杨槐想了一夜,他没想好不去的理由,也没想好去的理由。他的眼前一次次晃动着香草的身影。是香草在召唤着他一步步走向了国军驻地,走进了王伏生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