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格利什坐下来,很明白吉尔瑞护士长欢迎他,而罗尔芙护士长并不欢迎,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则简单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接受他的到来,并不在乎是否和他一起进餐。罗尔芙护士长板着一张脸,目光横扫过来望着他,并对吉尔瑞护士长说:“不要以为达格利什先生和我们共享餐桌是为了讨你欢心。警司先生正盘算着一边吃牛肉一边问讯呢。”

吉尔瑞护士长咯咯笑了起来:“亲爱的,警告我是没用的。如果一个真正具有魅力的男子决心要从我这里骗走某些东西,我无法做到不放手。对我来说,承认谋杀的罪行完全没用。我从未想过干那个。这也不是说,我认为有人干了,我是指谋杀。不管怎么说,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要谈这个吓人的话题吧。我已经接受过严厉的盘问了,不是吗,警司先生?”

达格利什把刀叉放在盘子两边,跷起椅子的前腿,这样就不必起身把用过的盘子放到附近的架子上去了。他说:“看来这里的人对法伦护士的死反应很平淡。”

罗尔芙护士长耸耸肩,说道:“难道你希望他们戴上黑纱、说话用耳语、拒绝吃午餐吗?工作还得干。毕竟只有少数几个人认识她,知道佩尔斯的人就更少了。”

“或者明显地喜欢佩尔斯一些。”达格利什说。

“不,一般来说,我认为人们不喜欢她。她太自以为是,过于笃信宗教。”

“如果你把那叫做笃信宗教的话,”吉尔瑞护士长说,“那并不是我对宗教的看法。虽说有‘人死莫言过’的说法,但这个女孩的确不讨人喜欢。她总是把别人的缺点挂在心上,而不想想自己的。这就是其他女孩都不喜欢她的原因。她们尊敬真正笃信宗教的人。我发现大多数人都这样。但是她们不喜欢被人暗中监视。”

“她暗中监视她们吗?”达格利什问。

吉尔瑞护士长似乎有点后悔说了刚才的话。“或许这句话说重了点。可是只要哪里出了差错,我可以打赌,保准佩尔斯护士全都知道。她总是会设法让权威方面注意到那些事。无疑总有最好的动机。”

罗尔芙护士长冷冷地说:“她有一个令人遗憾的习惯,即喜欢干涉他人的事情,还说是为了他们好。这就使她人缘很差。”

吉尔瑞护士长把盘子推到一边,拉过一碗葡萄干和牛奶蛋糊,仔细地从水果里挤出籽来,就像在做外科手术。她说:“尽管如此,她不是一个糟糕的护士。佩尔斯是信得过的,病人们似乎也喜欢她。我想他们认为那比你们的看法更加神圣。”

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把头从盘子上抬起来,第一次开口说话:“你没有站在评价她是否是一个好护士的立场上说话。罗尔芙也没有。你们看见的只是在学校里的她们,而我看见的则是在病房中的她们。”

“我也看见了她们在病房里的表现。要记住,我是临床导师。在病房里教导她们是我的工作。”

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仍然坚持自己的说法:“在我的病房里,所有学生都得由我教导,你们很清楚。其他病房的护士长如果愿意,也会欢迎临床导师。但是在单人病房里只能由我来做指导。我发现你似乎在向她们灌输出格的想法,所以我宁愿按我的方式来教导她们。顺便说一句,我恰好知道——实际上是佩尔斯告诉我的——七号这一天,我不在病房,去主持一次教学活动了,你趁我不在的时候来过我的病房。以后把我的病人用作临床素材时,请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吉尔瑞护士长脸红了。她极力装笑,但是听起来很做作。她把目光向罗尔芙护士长扫过去,仿佛在向她求援,但罗尔芙护士长的眼睛紧紧盯在盘子上。然后,她像个决心要说出什么决绝的话的孩子一样,用生气而带有挑衅的腔调说:“佩尔斯在你的病房里遇到了一些令她不安的事。”

布鲁姆费特护士长那锐利的小眼睛抬起来瞪着她:“在我的病房里?我的病房里没有什么东西令她不安!”

这句语气坚定的话明确无误地传达出一个意思,即任何一个名副其实的护士都不可能被单人病房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弄得心神不安,只要有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在,任何令人心神不安的事情都不会允许存在。

吉尔瑞护士长耸耸肩:“嗯,有东西令她不安。我想可能是某种与医院完全无关的东西,但是没有人会相信可怜的佩尔斯在医院的高墙之外还会有什么真正的生活。在这一批学生入校之前的那个星期三,我恰好在下午5点之后去教堂照料花儿——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记得是在星期三——看见她正独自坐在那里。她并没有下跪,也没有祷告,只是坐着。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没有和她说话就走了出去。毕竟,教堂之所以开放,是为了让人们休息和反省的。如果一个学生要来沉思默想,这在我看来很好。但是将近三个小时后,我发现我的剪刀落在了圣器室,便又回了教堂,发现她还在那里。她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几乎一动也没动。嗯,反省是非常好的行为,但是一坐四个小时有点太奇怪了。我想那孩子肯定没吃晚饭。她看起来十分苍白,于是我走过去问她还好吗,是否有事需要我帮忙。她回答的时候甚至看也不看我一眼。她说:‘不,谢谢您,护士长。有些事情让我心烦,我得仔仔细细地想一想,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求得帮助的,但不是向您。’”

罗尔芙护士长在进餐期间第一次发出愉快的声音。她说:“这个刻薄的小丫头!我猜,她的意思是来向一个更高的权威请教,而不是一个临床导师。”

“意思是管好你自己的事。这也是我的意思。”

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似乎觉得应该对她同事出现在礼拜堂做出解释,于是说道:“吉尔瑞护士长善于侍弄花草,所以总护士长让她照料小教堂。她每逢星期三和星期六负责去照料那些花。她为每年的护士长周年聚餐做的安排真是漂亮极了。”

吉尔瑞护士长瞪了她一秒钟,笑了起来:“啊,小梅维斯·吉尔瑞不光长着一张俏脸蛋,是不是?谢谢你的赞美。”

一阵沉默。达格利什一心切着他的炖牛排,没有为一时无人说话而发窘,也无意提出新话题,帮助她们走出困境。但是吉尔瑞护士长似乎觉得不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保持沉默。她愉快地说:“我从地区会议记录上看到医院管理委员会已经同意采纳萨蒙委员会的建议。来得迟总比不来好。我想这就意味着总护士长将是医院所有护理事业的头儿了。护理学总长!这对她来说可是一件大事,但是我不知道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会如何接受这件事。如果按照他的方式,总护士长不会被给予更多的权力,而是更少。这样她就更招他忌恨了。”

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说:“现在到了该做点什么来唤醒精神病医院和老年病疗养所的时候了。但是我不懂为什么要给她改个头衔。如果佛洛伦丝·南丁格尔最多也只做到总护士长的位置,那么总护士长这个头衔对于玛丽·泰勒来说就足够了。我不以为她需要特地叫做什么护理学总长。那听起来像个军衔,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