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珊蒂。放轻松。」克拉克轻声回答。这种事说比做容易,他很清楚。

约翰靠著椅背,头部保持不动,转动眼珠扫视了机舱一遍。他们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像是带头的人逼迫空服员打开通往驾驶舱的门,然後一起走进前舱并把门关上。好了,这下子威尔.加奈特机长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他够专业,知道当劫机者拿枪指著他脑袋时该怎么反应。最好他以前是空军或海军出身的,这样他就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傻事,像是想做个宁死不屈的白疑英雄之类的。因为他的职责是把这架飞机降落在某个地方━━什么地方都行。再怎么说,当一架飞机停在地上不动时,想要把里头的二百个人全部杀光,可比在空中困难多了。

三个劫机者中有一个留在驾驶舱;他会监视机师的操作,并透过无线电提出他的要求,或是要和某人谈话。另外两个人则站在头等舱尾,监视著舱内乘客的一举一动。

「各位女士、先生,这是机长报告。请系好安全带,因为我们现在正遇到一些乱流。请立刻回到您的座位上。几分钟後我将再向各位报告,谢谢合作。」

不错,约翰想,亚利司特眼中也闪著同样的讯息。机长听起来很冷静,坏蛋们也没有发狂━━至少目前还没有;坐在後面的乘客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至少目前还不晓得。这样也好;可能会引起骚动……不一定,至少现在大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名劫机者……真的只有三个人吗?说不定有人混在旅客当中负责引爆炸弹。炸弹是最糟糕的情况;一发子弹可能在机身外壳射出一个洞,造成急速下坠,使一些家伙吓得呕吐或尿湿裤子,但是没有人会因此而丧命;不过一枚炸弹可是会使所有人都丢掉性命的。克拉克衡量了一下局势,觉得没有必要冒险,不如就让飞机飞到这三个人要去的地方,让谈判来解决问题;这时人们就会发现飞机上有三个「特殊人士」。事情会传出去,坏蛋们会透过无线电提出要求,消息在一天之内就会传遍世界各地。联合航空的保安主任彼得.弗来明━━克拉克认识他,他是联邦调查局的前助理副局长━━会打电话给他的老同事,然後整个系统就会启动,包括中情局、国务院、联邦调查局人质救援小组,还有驻兵於布雷格堡、由「小威利」拜伦上校所率领的三角洲突击部队都会出动。彼得会查对旅客名单,把他们三个人的名字画上红圈,小威利也会感到紧张,而中情局与联邦调查局则会怀疑是否泄露了机密━━不可能,约翰否定了这个可能性。这只是一场把兰格利总部里的家伙吓得团团转的偶发事件罢了……或许吧。

现在可以稍稍移动一下了。克拉克缓缓地转头,看著二十尺外的多明戈.查维斯。当两人目光相接时,他摸了一下鼻头,就像是平常抓痒一样。查维斯也摸摸鼻子……丁还穿著夹克;他应该比较不怕热,或许飞机上的温度让他觉得有点冷。好极了,可能他的贝瑞塔点四五手枪还在身上……或许。虽然飞机座椅让人不容易起身,不过查维斯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该做什么,所以他也没干傻事……至少现在还没有。怀孕的妻子就坐在身边,丁会有什么反应?多明戈很聪明,也够冷静,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毕竟属於拉丁裔,一种容易激动的人;即使经验丰富如约翰.克拉克,也还是免不了存有偏见。约翰的妻子坐在他身边,满脸惊恐;他知道珊蒂不是担心她自己的安全……一定是她丈夫的新工作惹来的……

一名歹徒在查阅旅客名单。好吧,约翰想,至少马上就可以知道到底是不是有人泄密。

不过,就算真是泄密,劫机者是冲著他们而来,他现在也无计可施;在他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无奈地坐著等待━━左边走道最前头的家伙开始向後走,在他移动了十五尺之後,就把目光停留在坐在亚利司特旁边、靠窗座位的一位妇女身上。

「你是谁?」他用西班牙语发问。

她回答了一个名字,不过约翰并没有听清楚━━隔著二十尺,也只能分辨出那是个西班牙名字,何况她的回答又那么小声、有礼……她肯定受过良好的教育,也许是外交官的妻子?亚利司特紧靠著椅背,睁著蓝眼睛盯著拿枪的歹徒。

一声男人的惊叫从後方传来:「枪!一把枪!」

该死的,约翰心想。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右边走道的家伙敲敲驾驶舱的门,探头进去说了几句话。然後机长开始广播:

「各位女士、先生……我是机长……我,呃,被要求告诉各位一件事:我们的飞行计画有所更动……呢,机上有几位客人要求改飞往亚速群岛的拉杰斯。他们表示无意伤害任何人,不过他们有武器。蓝福德副机长与我将会遵循他们的指示。请大家保持冷静,留在座位上坐好。稍後我将再为您广播。」好消息,机长一定受过军事训练,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声调还是冷静得像是乾冰上的烟雾;好极了。

亚速群岛的拉杰斯,克拉克想著,前美国海军基地……现在仍在使用?也许现在只作为长程飞行的备降场,提供紧急降落与加油的服务。刚才左侧走道的劫机者用西班牙语发问,那女人也用西班牙语回答。或许不是中东来的坏蛋,讲西班牙语……巴斯克分离运动份子?

他们至今仍在西班牙活动(编注:Basques,巴斯克人分布在西班牙的瓦斯康加多人区,其中那瓦尔省的巴斯克人希望脱离西班牙而自治,虽然西班牙政府在一九七八年~一九七九年时给与他们部份地方自治权,但好战的分裂主义者对此仍不满足)。那女人又是谁呢?克拉克抬头望去━━这时大家都在座位上张望,所以他这样做并没有危险━━她大约五十出头,打扮得像是上流人士。克拉克记得西班牙驻美大使是男性,也许她是他的太太?

左侧走道的家伙将目光移到那名女士旁边的座位:「你是谁?」

「亚利司特.史丹利。」克拉克知道亚利司特没有撒谎的必要。他们这一趟是公开的旅行,没人晓得他们的身份━━其实他们也还没开始他们的新身份。他妈的,约翰心想。亚利司特用极度夸张的英国腔回答:「我是英国人。我的护照放在袋子里,在头顶上的行李厢━━」他作势要站起来开行李厢,但立刻就被歹徒的枪给逼了回去。

表演得真好,约翰想著,虽然没能成功。他差点有机会起身把行李袋拿下来,取出护照给歹徒查验,然後趁机取出自己的枪;可惜那个家伙居然完全相信他,没办法,都是英国腔惹的祸。不过看来亚利司特似乎已经打算采取行动。到目前为止,这三只恶狠还不晓得羊群里藏了三只牧羊犬,而且还是最棒的。

威利这时一定在电话上。三角洲部队的先遣小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必须随时待命,他们现在应该在计画可能的行动。拜伦上校会亲自带队,因为「小威利」是那种身先士卒的军人。他有副指挥官和参谋,当他身在前线时,他们可以帮忙在後方拟订计画。现在约翰与他的朋友们应该静静地坐著等待……只要劫机者能保持冷静,局面不要变得紧张就好。

从左前方传来了更多的西班牙语对话声。「你的丈夫在哪里?」他问,看来是气疯了。

果然,约翰心想,大使是攻击的好目标,不过大使夫人却未必是。驻华盛顿的大使必然是重要的资深外交官,或许是贵族,西班牙还有爵位这一套。对於向西班牙政府施压来说,这的确是不错的方法。

搞砸的任务,这些字眼浮现在约翰的脑海中。也许他们要抓的人是他,不是她,这一定使他们极度不高兴。情报错误,各位老弟。约翰从他们脸上看到难以抑制的愤怒。这种事我也遇过,你们就别生气了。头等舱里的两个劫机者正在低声谈话,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但两人的肢体语言却说明了一切━━他们被放了鸽子。如此一来,这里就有三个(也许更多)愤怒的恐怖份子,他们拿著枪劫持了一架飞机;这架飞机不但只有两个发动机,而且正在黑夜的北大西洋上空飞行。事情还能更糟吗?约翰自问。

根据他的判断,劫机者的年龄大约三十岁。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技术纯熟,但在情绪控制上则需要加强;他们经验不足,判断力也有待加强。但这个年纪的人却总以为自己了解一切,而且聪明得不得了。然而在面对这种生死关头时,受过训练的士兵对现实环境的了解可要比恐怖份子强多了。这三个家伙渴望任务成功,在如今目标落空的情况下,却不懂得去认真思索解决之道。也许是冲动之下的错误任务?在约翰的记忆中,巴斯克分离份子的攻击行动从未牵涉到其他国家,至少没有美国。不过这回可是一架美国的民航机,他们可是大大逾越了界线。是冲动之举吗?嗯,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