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万霖呲呲牙,看着边上的江水叹息,成天儿上吊,这么大的江你说他咋不跳呢?

张班主眼泪说来就来,瞬间流成了河,他握住老臭的手,抱在心口说:“哥,这一大家子上下七十二口,都在吃我的血啃我的骨头……”

凭着老臭身经百战,是个□□湖他也吃不消,就打个寒颤将自己手抢夺回来,依旧笑,声音却有些颤抖道:“别呀~老弟,这话过了!我知道你难,咱在这倒霉弯子也困了三天了,这般多人每天吃吃喝喝呢,可不就是为难人么。”

张班主感动,哇的一声嚎啕出来,还抽抽噎噎道:“这世上若说懂我,也就您了,哥哥,您是知己呀!”

老臭将打死他那口气吸进肚子,猛伸手阻止道:“别啊,我不与你知己,你要说啥我知道,就说吧。”

“那……”张班主动情摆头:“那今日,我,我就得对不住哥哥您了,哥呀,三贯五,三贯五也吃不消了,实在吃不住,您说我该咋办呀,祖师爷~!徒子徒孙断了生计了,不能活了,呜呜呜……”

才上船说好的价格,到金滇掌柜两贯,伙计八百钱。

可那是旧时的价,谁能想到今年入金滇能这么难,能这么苦。

老臭不为钱为难,为班主每日一大戏无奈,他苦笑道:“得嘞,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寻死腻活你也不累的慌,你说个数~我听听?”

张班主有些羞臊的低头,很是哀怨的撑起兰花指点着老臭的胸膛把他送倒退一步,这才伸出五个指头。

老臭吸吸气:“成,五贯便五贯。”

他这话一落,张老板带雨梨花绽放起来:“吖,哥哥爽快,晚上咱再吃酒,我与哥哥唱我拿手的卖花儿。”

老臭恩恩的胡『乱』答应,挠头,扭脸看满面揶揄的佘万霖,便背着手沉默回舱,便是□□湖也受不住这班主每日一折腾了。

这戏船滞留,每日里吃吃喝喝,当初那两贯八是真的不够花用的,偏偏老臭对戏班子有恩。

五福班不富裕,一套寒酸家底养了一船半桶水,贴补不起又不好意思涨价,张班主便按着滞留天数,每天上吊涨价。

看着平掌柜背手离开,张班主到底羞臊,他看那小伙计笑眯眯的看天看地,就走过去从袖子里『摸』出三个钱握在手里,又迟疑一下,往袖子里放了一枚,最后给了佘万霖两个钱后赔笑道:“毅哥儿,你叔我是个没出息,让你看笑话了,拿去买果儿吃吧,别,别笑话我……”

佘万霖接了钱,道了谢,看着一边擦泪一边系裤带的张班主,倒觉着十分有趣,他掂着两枚劣钱想,这便是阿『奶』说的困苦人的体面吧,给他们台阶下便是你的仁义。

从前阿爷也说,世上便是有万万种人,遇到境地不同,就能养出万万种智慧,细细去看去想,会发现人心极有趣。

如这班主,清早一场大戏,他不是演给他心里的恩人平掌柜的。他其实就想自己良心上过的去,就觉着这个价得这么涨~双方才能心情愉快。

他臭叔显然也是懂这个道理的,便每天很是为难的来送台阶儿。

可甭说谁有没有良心这事儿,人家倒是想报恩,问题是他报恩了,这船上一大家子该怎么过?

不同于船上人一日一顿饭食,他俩一日两餐,夜里还要吃一顿肉食贴补肠子,又用的船上最好的细米细面,睡着最好的舱室。

实在不靠岸,便是吃大锅菜饭,浮头的油水一滴不落也是先端给客人吃的,三天了,整船人都在消耗张班主的老本,谁也不知道,这戏船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倒霉的羊角一般的水湾儿。

昨儿起,最重要早饭里的硬面馍也没了,就一碗略有滋味的江鱼菜汤子,他倒是回舱里吃了些点心,可身后的少年们喝不饱菜汤还得加倍练功,不然,班主绝不能养活他们,他们得吃苦,得吃大苦才能对得起那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