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得不行,当年年终,宣传队巡回演出来到萍萍所在的野战医院。萍萍见了晓舟,慌忙躲开,但暗里又托乔怡约他晚上在医院后院的腊梅林见面。长达四五个月的相思将有利于他们重归于好,加上小雪、梅花、静夜,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结果季晓舟怏怏而归,对乔怡说,“她说追求她的人多呢!……在这儿住院的有好几个高干子弟……我哪是对手。”

“她那是在刺激你,调动你的竞争积极性!”

“不……她说,她说不定会在那群人里挑一个。”

“我不信!”

“人是会变的。她过去说她永远不烫头发,现在不是也变了吗?……”他象个老太婆那样慢慢转过身,蹒跚走开。

似乎想起什么,又转回来,对乔怡毕恭毕敬地说:“谢谢你了。”

一生中,乔怡记得那是她头一次为别人的事落泪……

“喏,别发呆了。”萍萍捅捅乔怡,“到了。”

真不敢相信,这所房子就是区文化馆。这座老式结构的木楼与地面决不是九十度角。斜而不倒,不知是否与比萨斜塔同一奥秘。登上它,人们或许也会象登比萨斜塔一样担忧:不知自己能否来得及下来。

不过楼下是一周树的围墙,由于种类不同而显出浓淡不一、深浅参差的绿。它们生存的目的似乎在于把那楼的破陋处掩去,有了这些树,楼不仅不老丑了,反显得象一个荒诞的梦,一个可爱而又古怪的境地,象米修斯的“带阁楼的房子”。

玉兰谢了,象是一声令下似的全坠了地。院里成了一片白色,铺满新鲜的花瓣。再有一场夜雨,它们将为明年的蓓蕾化为泥土。夹竹桃开得正闹,凡是能跻身的枝桠都挤满了簇簇深红,团团浅红,在阳光里争宠。

乔怡和萍萍正想上楼,忽听一阵琴声。萍萍猛一扯乔怡,脱口说道:“《无穷动》——是晓舟……”

乔怡望着她不容置疑的脸:“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们约好的?……”

萍萍摇摇头。“他比我识时务。他有自知之明……”下面的话她咽下去了:他知道自己水平与这地方相宜。他根本不指望再到那些丝绒帷幕下、镀铬谱架前混一席之地。他只要有琴,就有了整个世界,这楼的寒碜与他和琴有何干?……

琴声断在一个不该断的地方,想来是被人打断的。萍萍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