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一晚,庄凡心像个走失的疯子,他想见到顾拙言,想告诉顾拙言他哪儿也不去,孝道,梦想,学业,他什么都可以不要,然而等到天蒙蒙亮,只有jīng疲力尽无可奈何,他终于站在机场大厅失声痛哭。

庄凡心打车回家,高速路上能望到远方的地平线,太阳缓缓东升,红得像他的眼眶。一切面临的担子和责任都没有消失,理智回笼,如枷锁重压在身,他要继续这倒计时的一天。

下了车,从公园晨练回来的薛茂琛站在路口,正好碰上。

“小庄。”薛茂琛笑着叫他,没问他大清早从哪儿回来,也没问他脸上的斑斑泪痕,只道,“胡姐今儿休息,你陪我吃个早点?”

路边的小摊档刚起灶,就他们一老一少两人,肉燕汤热气袅袅,庄凡心垂着手没动筷子,安静盯着汤面漂浮的细碎油花。薛茂琛倒吃得香,小半碗汤喝下去润润肺,妥帖了,嗓音都细腻三分。

“要走啦?”老头问。

庄凡心动一动眼睫:“嗯,我爸妈说手续陆续办,先过去。”

“应该的,你爷爷那边要紧。”薛茂琛听庄显炀说过大概,虽然筵席终散场,但邻居这么些年,总是有些舍不得的。他回忆道:“我刚搬来的时候你才是小学生,丁点大,你爸妈看我独居寂寞,总让你给我送好吃好喝的。你呢,一碗汤端过来洒半碗,一盒点心拎过来掉半盒,全养了野猫了。”

庄凡心抿抿嘴:“您都还记得。”

“记得,我都记得。”薛茂琛说,“后来你上初中,到了最难管的年纪,给我送一趟吃的就趁机溜出去玩儿。那年去乡下写生,到日子了就不回来,画室的老师给你爸打电话,你爸连夜开车把你薅回来的。”

老头细数好些,庄凡心听着,模样渐渐舒展开,仿佛被攥得发皱的心肝慢慢地回血。嚼完品尽这么些年,薛茂琛说:“咱们终有一别,你们要回老人身边去,我老到一定地步也要回儿女身边去,所以什么事儿我都记着。”

庄凡心抬起头,对上薛茂琛苍老但明亮的眼睛。“小庄,”薛茂琛冲他笑,“人和人,迟早都要靠回忆维系,我的妻子,我很想她,离我很远的女儿,我也惦记她,但日久天长乃至生死,见不到的,见不到了,我们就只能想。”

“爷爷。”庄凡心问,“可我想见到呢,想一直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