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刻他甚至觉得天地都开始安静下来。

薄长烬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他走的很慢,步履蹒跚还有些不稳,眼中却有某种虔诚的漆黑明亮,仿佛一个真正的虔诚朝圣者。

只不过他朝圣的并不是圣湖,而是楚倦。

盛夏的草原并不常有雷雨天气,这一刻却仿佛心随意动,天际猛地劈下一道长达千丈的闪电,厚重的乌云压顶而下,草原上的旱獭吓得紧急躲进地洞,人们本该去收拾东西,却在这一刻不能避免的屏住呼吸。

没有任何人敢动,浩浩雷云在穹顶凝聚,年轻的向导走向自己的哨兵,最终在他面前站定。

他比楚倦稍矮一些,需要略略抬起头去看他,那是一个仰望的姿态。

他的眼睛明明该是瞎的,眼眶里也不该有眼珠,那是楚倦亲手挖去的眼睛,如今在灿烂的阳光下反衬出诡异蓝芒,如昂贵的欧珀,让人心生寒意的森然。

他的手摸索着触及了楚倦的脸颊,手指冷的像一块冰,从嘴角慢慢蔓延至眼角。

片刻后他蓦地笑出来,那声音带着叹息和森冷:“我刚刚,看见你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年以后看见楚倦笑出来,和另一个向导在一起,在阳光下肆意潇洒,而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楚倦愤怒阴冷,从来、从来没有对他笑过。

“我还以为你是不会笑的了。”

愤恨嫉妒在刹那间涌上心头,又有一股出离的愤怒,薄长烬的心擂鼓般跳动,眼里却渐渐阴沉下来,他声音哀伤又有刺骨的愤怒:“你是我的啊,是我一个人的,其他人怎么配碰你了?”

在一旁的向导莱雅脸色已然很不好,向导一向都是战斗力不高的代名词,他自己战斗力薄弱,只能作为辅助哨兵的存在。

这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强势的向导,他的精神力几乎席卷了整个圣湖,压抑着所有人都不敢动弹。

楚倦没有避开他的手,用一种极其嘲讽而嫌恶的语气开口:“你还没有死?”

薄长烬冷静的面容有刹那崩裂,像是面具被轰然敲碎,面容抽搐了一下,连心脏也跟着痉挛:“是啊,我还没有死,您很失望吗?”

他费尽千辛万苦从地狱里爬出来,亲手推他下去的心上人在遗憾他还没有死去,薄长烬很想笑一下,掩盖自己的狼狈,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他微微偏过头,脸上依然凝固着笑容,近乎凶狠:“我被您挖了眼睛,扔在天伽山脉,逐明半死撕咬拖死了琥珀兽,它伤的很那么重,连路都没办法走,琥珀兽咬断了它半个脑袋,您知道吗?它拖着半个脑袋还想活下来是为什么吗?”

精神体和主人本为一体,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精神体只会跟随着主人一起死亡,而当精神体死亡时向导也将陷入无尽长眠。

周围陷入了短暂的静默,只有轰然的雷声仍然在轰隆坠落。

“因为,它想见阿隼,所以硬生生撑着活下来了,”他像是听见一个好笑的故事,像是在嘲讽自己又像是在嘲讽那只愚蠢的大猫,“其实,阿隼一直在的,他只是不愿意见逐明,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