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暮归咬着刀柄,看着那少年额头冷汗不住,哑声道:“你给我讲、讲讲皇城的事吧.......”

学徒已经吓坏了,哆哆嗦嗦的说话也颠三倒四,他隐约知道一些将军和靖王之间的瓜葛,可总也不忍心说到那里去。

毕竟大人在皇城已经是一个公认的笑柄,他挑着说皇城大街上的烧饼,春风习习里吹开的大朵大朵的桃花,也说他运回的许许多多的药材,能治好所有的病症。

却没有一句说到温暮归的心坎里。

左臂的腐肉被从骨骼上刮了下来,鲜血沾染了他凌乱披下来的长发和被血染黑的布甲,他疼的全身无意识的发抖,汗水把眼睛都粘住了,声音却还带笑。

“说点、我想、想听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想知道的到底是谁的消息。

那小学徒看着他,手上的刀也哆嗦,人也哆嗦。

怎么说呢?说他寄给靖王那样私密的信被旁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拆开,说一众贵女都瞧见了他的低贱下流,说所有人都嘲笑他不愧为靖王娈宠。

说什么呢?说靖王完全没有一丝回护之意。

大抵是疼的受不住,温暮归已经闭上了眼,死咬着牙,脸上却近乎荒诞的漫起一点笑,嘶声道:“继、续......”

学徒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说街巷里听见的各种传言,说病重的帝王给靖王相看中的贵女,说所有人都说靖王行事蛮横骄纵非明君之相,说陛下偏袒靖王太过,说皇六子今年崭露头角......

他的话如此之多,絮絮叨叨,到了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嘴唇不停的开合,直到给他打下手的师弟骤然的喊了一声:“大人——”

他在混沌中抬头,才猛地看见温暮归的眼已经闭上,如瀑的汗水从他脸上滑落,脸颊下方滚落的却分不清到底是冷汗还是眼泪。

两人急忙要把他口中的刀柄拿下,他的牙齿都已深嵌进刀柄,僵硬的不能张合,等拿下来时那刀柄上一排牙印,而温暮归口中已尽是鲜血。

学徒慌忙猛拍温暮归的后背与心口,又拿了准备好的热药对着他的嘴猛灌。

他像一具尸体一样水灌不进,褐色的药汁漫出来顺着脖颈往下,学徒的手已颤的收不住,去探他鼻息那一刻像是已死之人却骤然攥住了他的手。

那力气大的让人惧怕,学徒大喊一声大人,附耳过去却听见那人似乎在迷蒙之中说些什么。

他凑的太近了,却依然只能看见温暮归的嘴唇张合,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滚烫的泪水从他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那只攥住他的手却松开了,再抬头看时,温暮归一双眼已半睁开,那双眼失魂落魄的望着头顶碧蓝的苍穹,似哭似笑,半晌,忽的嘶声喃喃。

“我不如他......”

利刃割去腐肉意识朦胧的时刻他想的却是当年在皇城外惊鸿一瞥。

楚倦是回皇城养伤的王爷,他是带官兵奇袭匪寨的少年郎,楚倦刮骨之时他去见他,彼时楚倦一身黑金长袍遮住半身,半倚靠在马车上,哪怕是刮骨疗伤如此剧痛仍是气度威仪,只有额前冷汗密密。

这世上有什么人配去评论他的对错?妄自评价他的蛮横骄纵?没有人吃过他吃过的苦,那些在皇城里指点江山的文臣们,何曾在边塞啃过草皮喝过兽血,何曾不眠不休奔袭千里,又何曾刮去身上一层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