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隐讳地哈哈笑道:“他们早把我抛弃了,要不就是我抛弃了他们!反正一出院大家都不认得了。女护士和病号嘛,至多不过眉来眼去,轻松愉快,那叫‘辅助治疗’!兜了个大圈,最后还是一头磕在我们晓舟身上。”

晓舟走了不远,又折回来,对乔怡关照着:“假如我赶不回来……”

“早呢!听说头胎最少也得十来个钟头。放心,你会赶上孩子第一声哭喊的!”乔怡道。

“谁说的?本来还有二十天才临产,这不就提前了?”

“那是太紧张太疲劳的关系。”乔怡把萍萍这两天奔走游说的情况告诉了他。

晓舟用手捶着额头:“我真该枪毙!……我不去那儿了。萍萍不能在这时候动气。可是单位不体面有什么关系?……算了,她不同意,你放心,我不会去的。”

季晓舟急匆匆走了。他庆幸有这样理解自己的妻子。但他也知道,他和她的互相理解才算刚刚开始,伴随了解深化的总是矛盾和冲突——象今天这样——每了解一点,两人都要负一次伤。相爱不仅是彼此给予温暖,也给予折磨。眼泪和气话是未来生活旋律中的“fff”,通过它,感情才能升入一个又一个高潮。幸福需要痛苦陪衬,正象白天必须转入黑夜。这是正常而又令人担忧的规律,了解这一点,才能获得生活和爱情的主动权。萍萍,有了孩子,生活中多了个难对付的“不谐和弦”,路,长着呢……

乔怡从膝盖上抬起头时,发现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季晓舟正和一个人谈话。是廖崎。看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这些天乔怡不再失眠。居然在这条极不舒适的长椅上缩着,也甜甜地睡了一觉。她累极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乔怡问廖崎。

“我去晓舟家,正碰上他出门,说萍萍临产,我就跟他来了。”

季晓舟够呆的,萍萍让他取急需的东西,他却夹来个大包袱,孩子四季服装都在里面。

“这两天够你忙的吧?”乔怡问道。

“可不,”廖崎耸耸肩,“刚从广播电台出来,晚上还要演出。今天我指挥最后一支曲子,还赶得上。对了,明天上午我要到市文化宫演讲,介绍一些古典名曲和几部交响乐的背景和主题。这我可是头一次,怎么推也推不掉,非讲砸锅不行……”

季晓舟道:“砸什么锅,你讲得很好,过去……”

“休提过去!”他做了个球类比赛的暂停动作,“推不掉,越推越坏事!他们玩命增加条件:每个钟头给多少多少钱;讲课期间给我包宾馆的单间;伙食费提高两倍……我差点骂他们庸俗。他们以为我在要高价。后来我想通了,对他们说:‘演讲我答应,但分文不要。也不住什么单间,这一个星期我还吃我的集体食堂。不过想求你们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那么清高也学会‘关系学,啦?”乔怡斜着眼,揶揄地笑着。

“管它呢!这年头到处不都在挖空心思?再说我的要求很合理,他们正缺一名音乐辅导员。我推荐了一个人,我认为这人干这行合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