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想来,整个行动实际上在一天半的时间里就准备完毕……像恩德培救援这样一个涉及面广、颇具复杂性的行动,能够如此顺利地实施,这本身就是一个惊世之举。

——来自侦察营的一位高级军官

经过一个不眠之夜,阿米尔·欧弗在星期五的早晨搭便车来到侦察营。约尼的秘书半夜时分打电话给欧弗,让他早晨到基地报到,而当时他还有点怀疑。“你说的是真的吗?”他问。

“千真万确,”秘书说,阿米尔于是就明白了。最近,很多士兵按照传统的惯例在休假,他就是其中的一位。他估计,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兵,他和战友们将会被派往突击行动的最前线。早前在侦察营服役时有关救援行动的记忆,在阿米尔的脑海里闪过——那次行动是从马洛特(1)渗透到沙威伊酒店(2),并且一位名叫伊塔姆·本·大卫的营队成员牺牲在了那里——而一想到在等待着他的召唤,阿米尔就彻夜难眠。早晨,他赶到基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派热闹的训练场面。当他发现旧航站楼的实体模型时,敲了敲围栏附近的粗麻袋护墙板和长条的白胶带,他知道自己关于为什么被召回基地的猜测是正确的。

在基地里,欧弗碰到了自己的指挥官阿姆农·佩拉德,他前天晚上刚到。阿姆农对细节还没有全部了解,但是已经对行动涉及的内容有了基本的想法。他认为,他和队员们将是救援部队的一线力量,即使他还不知道谁入选了。不过,阿米尔试图从他这里探得一些口风。

“这将是一次解救恩德培人质的行动,”阿姆农告诉他,“侦察营会担任先锋部队,而我们就是先锋部队的排头兵。”

也许,他把话说得像一个不着边的闹剧,但是阿米尔还是挺当回事儿。“听到这个消息,我确实吓了一跳……我感觉一个沉重的担子压在身上。这样的情形之下,任何人如果说不会担忧,那么他不是勇敢至极就是愚蠢到家。对我来说,可是非常担忧。”而结果表明,他的担忧是有道理的。阿姆农和队友确实要为先锋部队打头阵,而阿米尔将是第一批闯进人质被挟持大厅的以色列士兵。

离开阿姆农后,阿米尔去找了一位年轻的士兵。阿米尔在休假前,曾经把弹药背心托付给了他。穿上舒适的旧弹药背心,阿米尔来到后勤仓库领取他的装备,其中包括很多杂志,刚好把背心装得满满当当。士兵们已经蜂拥在柜台前。因为每个人都要领取清单上详细列出的为他们准备好的所有物品,这刚刚开始的喧闹声将会持续一天一夜。

出于习惯,阿米尔申领了所有的常规装备,然后停下来检查了一会儿。手里拿着直升机着陆信号灯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地。“我们要飞往乌干达,而实际上那是地球的另一端。我向工作人员要了一只着陆信号灯,”他自言自语,“什么样的直升机会过来送我们离开呢?”他把信号灯还给了仓管人员,然后拿着一堆装备来到附近的营房里。他要在通报会和训练开始前准备好弹药背心。

同时,约尼在向侦察营的军官发布与行动有关的“警示命令”——开始准备工作的初步指令。一些人错过了约尼前一天晚上的通报会。现在,他们是第一次听到这次任务的纲领性计划,其中包括了约尼深夜在办公室独自工作时补充的一些细节。计划的要点之一就是,约尼和他指挥的队伍将是第一批攻击旧航站楼的人员,并且要从挟持有人质的大厅的主入口闯入。军官们试图劝说约尼,他和队伍应该驻守在后方稍远一点的位置,而把攻击的任务留给其他人,但却没有成功。后来,其他士兵在约尼办公室外碰见他的时候,也再次提到了这个问题。“要论作战技巧、武器装备、还有其他方面,”一个士兵说,“我们比你指挥的队伍要更加出色,因为我们一直在训练。”

“但是,约尼坚持留在第一批进攻的队伍之中,”跟约尼曾经交谈过的施洛莫·瑞斯曼说,“特别是在埃胡德·巴拉克准备退出行动且担任某个高层指挥之后。”整个行动的关键将是进入大厅的那一刻。因为在人质救援过程中,士兵进入大楼时会忽略在城市巷战中最基本的人身防护。而进去之后,他不能直接就扔一颗手榴弹或者火力全开,必须要在开枪之前尝试将人质和恐怖分子区分开。开火的时候,他也只能对准特定的目标单枪单发,以免伤害到人质。“对士兵来说,这无异于自杀,”一位侦察营的军官解释说。“你进攻的时候,感觉好像一只手是被绑在身后的。”14约尼明白,即使所有其他的事情,比如飞机着陆、穿越机场、阴谋伪装等都畅行无阻,这一刻却能决定整个战斗。哪怕一秒钟的犹豫都意味着灾难性的后果。因为人质数量之多是史无前例的,死亡总数也许会让马洛特大屠杀都相形见绌。

施洛莫也说,“约尼不愿意采纳我们的反对意见。我想,他明白树立个人典范是多么的重要。”不过,这个决定是针对他自己的人身安全而言的,而不是针对他的队友。“约尼有任何理由不加入攻击大楼的队伍。而出于某种自由的意志,他把自己置于那样的境地,担任如此危险的一个角色——这需要极大的勇气,或者至少是一种非比寻常的责任感,”阿米尔说。

初始命令一旦发布,在早晨举行针对所有士兵的通报会的时间就确定了。军官们分散到各处给队伍布置任务并启动训练。约尼和几个参谋出发前往附近的一个军事基地。步兵和伞兵指挥官丹·肖姆龙已经在那里组织好了队伍,并将发布他的正式战斗命令。在通报会会议室,所有参战单位的指挥官已经到齐,包括伞兵指挥官马坦·维尔奈上校和来自戈兰高地的乌里·沙古伊上校。维尔奈回忆说,约尼晚了一会儿才到,而肖姆龙那时已经开始简要汇报了。“我们听肖姆龙陈述了计划的总体情况,”侦察营的情报官阿维说,“在经历了前一天的批评和建议后,计划对兵力和飞机数量进行了大幅削减。兴师动众的初始计划已成为历史。”

肖姆龙在通报会结束的时候,告诉侦察营的指挥官们,他们要在上午把行动方案呈交上来。然后,约尼和他的军官们返回到基地。肖姆龙的情报官布赖恩也跟了过去,因为他有一些8毫米的家庭录像带要转交给侦察营。前一天晚上,在步兵和伞兵指挥部与空军方面联合召开的全员大会上,一名空军油料官来找过布赖恩,给了他一个在乌干达服役过的中士的电话号码。“他有那个机场的录像带,”他告诉布赖恩。那天晚上,布赖恩就开车到了中士的家里,确实发现他有两个在恩德培机场摄录的视频:一个是伊迪·阿明起飞前往以色列,另一个是教皇抵达乌干达。他带走了这两盘录像带和放映机。甚至,他还带走了电源线。

现在,他给约尼和其他队员放映的视频,是从旧控制塔的顶部拍摄的。“视频所显示的图像令人非常震惊。这个五层楼的塔完全控制了整个区域——特别是航站楼的入口处,”布赖恩回忆说。上午晚些时候,布赖恩给马坦·维尔奈看了一段电视新闻剪辑,里面有一个新航站楼的快速镜头。维尔奈第一次对队员们将要占领的这栋建筑有了一些认识。就像许多局外人一样,他也顺路来到侦察营了解情况,因为侦察营收集了有关机场最新、最精确的情报。

约尼的办公室不断地有军官们进进出出,接二连三的电话也没有停止过。其中一位来访者是军士长丹尼·达冈,他有42岁,隶属于侦察营的“老年团”。尽管他和约尼的年纪相差12岁——可能这是部分原因——但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他们第一次相识是在大约三年前的“赎罪日战争”期间。战争爆发以后,丹尼作为一个平民在侦察营的后备役听命,有好几次都是负责一个技术岗位。在阿拉伯人的突然袭击后,头几天显得慌乱无序。丹尼不知怎么弄到了一辆军用指挥车,开到了北部战线。他穿梭在侦察营的各个军官之间,要求加入他们的队伍。他没办法为自己的努力展示些什么,直到他遇见了约尼。“我的指挥车可以给你们提供帮助,”他说。让他惊讶的是,约尼同意了。“尽量跟着我们,”约尼告诉他,“如果他们让你一路通关,那就太好了。”丹尼每天驾着车,从戈兰高地的前线到罗什皮纳城为侦察营运送装备和物资供应。“约尼的士兵们早晨六点钟的时候,就戴着头盔钻进了半履带车。”丹尼这样描述。“约尼会亲临前线。到了晚上,士兵们也是等其他人都走了才撤回。约尼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形势所需,这在那些东奔西跑的人群里算是一个真正的例外。那个时候,我开始与侦察营结下不解之缘。”

经历了两年的无数挫折之后,丹尼成功了。通过约尼的斡旋,他签约成为了侦察营的职业军人。他的工作是训练战士们如何驾驶车辆。

有一个周末,丹尼出现在了约尼的公寓。他告诉约尼,在侦察营内部出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自此以后,他们的关系更加密切了。“那次谈话以后,我感觉到这个人非常的特别,”丹尼说。这两个人——还有丹尼的妻子和约尼的女友——走得更近了。

“我跟他说我的事情比他跟我说他的事情要多。我从不知道他跟我有多么亲近,或者我对他有多么重要。我不知道事情如何得到平衡。我们会经常见面,至少我们会尽可能多地见面,说说侦察营的工作进展。我们有时候待在一起,喝酒、吃饭。在他身边,我真的感觉很棒。他非常有教养,这要远远超过我。我只是从一些困难中学习。因为约尼,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更有意义。我们太不一样了……但是,他有一些非常特别的地方,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感觉非常好。”

进入约尼的办公室前,丹尼跟肖·莫法兹少校交流过。约尼吩咐莫法兹负责恩德培的外围防护力量。两个人都同意让丹尼给队员们做一个如何驾驶装甲车的简单演示,同时也可以检阅一下这些新的装甲车。“我想参加这次行动,”谈话结束的时候,丹尼告诉肖。“我想加入你的队伍。”

肖注视着年长的丹尼,他对过去几年来与他一起共事的这位士兵已非常了解。肖心想,如果队员们必须徒步作战,丹尼就没有办法加入队伍。然而,拒绝丹尼让他很为难,最后还是同意了。“但是,这也要得到约尼的批准。”他告诉丹尼。

丹尼发现约尼正独自坐着,面前的桌子上四处散落着文件和地图。他还在完善计划,处理新出现的问题,比如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连接恩德培小镇和航站楼北部的空旷之地。当天早晨,这条路在侦察营收到的一张旧航空照片中得到了确认。现在,它需要引起重视。

丹尼走进来的时候,约尼从桌子前抬起头。

“现在,这是个大问题,”丹尼对他说,“我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