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惟被应春和说得哑口无言,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创业这么多年,没少跟人谈合作,在谈判桌上向来是雷厉风行、坚决果断,可是每每对上应春和,他总是落在下风。

是因为应春和比自己更加伶牙俐齿吗?

好像并不是。

任惟看着应春和冷静表面下轻颤的手指,在心里找到了答案:是因为他在面对应春和的时候,他并不是想着赢,所以很多时候都甘拜下风。

他要的不是赢,是喜欢,是爱,是应春和。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任惟这样回答应春和,微微垂头,“应春和,我发现你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你这样让我很挫败。”

在这样的一句话里,应春和惊觉任惟发现了他们重逢以来的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应春和不信任任惟。

任惟说自己失忆的时候,应春和不相信;任惟说自己怕青蛙的时候,应春和也不相信;任惟说自己不想走的时候,应春和还是不相信。

所以应春和也选择不告诉任惟许多事情,包括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分开,也包括他分开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他统统都不愿意告诉任惟,因为他总觉得任惟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现在的一切都不长久,任惟不可能永远留在离岛,也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

“抱歉。”应春和难得地对任惟说了一句道歉,“我承认,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相信你。没办法,任惟,你离我太远了。”

“什么?”任惟不明白应春和口中的“远”具体指的是什么“远”。

“离岛跟美国很远,跟北京也很远,我跟你也很远,你能明白吗,任惟?”应春和想说的并不仅仅是指距离。

任惟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从来没有说过要你跟我去北京,我一直都说的是,以后我可以经常过来,距离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你只用在离岛等着我就好,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首先,你话里说的这种你经常过来找我的方式对你来说并不公平。”应春和皱了皱眉,还是决定将话说得更明白一点,“其次,我说的并不仅仅是指距离远。任惟,穷人和富人之间也很远。”

任惟愣住了,很快就眉头紧锁起来,“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难道做了什么让你感觉到你跟我之间有很大差距的事情了吗?是我冒犯到你了吗?”

“并不是。”应春和回答。

实际上任惟作为一个高阶人士,出生在富贵家庭里的少爷而言已经做得足够好,他没有绝大多数富人身上的傲慢自负,他知书达礼,尊重他人,好教养,好脾气,可谓是一个好好先生,怎么也挑不出错来。

但是应春和知道,即便任惟这样做了,他们之间存在的差距也并不会消失。

在从前任惟能够轻轻松松地换最新款的,甚至是国内还没有上市的电子产品时;在任惟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富人气息的家人,趾高气昂地找到应春和时;在应春和努力筹备了近一年的画展,可以被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取消时,应春和都无比清晰他与任惟之间隔的是一条鸿沟,是一条银河。

“那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任惟皱着眉,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一段记忆,所以完全不能理解应春和现下的所有顾虑,他天真,天真到近乎残忍,“我不认为贫富差距会影响我们什么。”

“因为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你也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才会这样说。”应春和被任惟的天真话语刺伤,不愿再多说什么,俯下身开始整理他们砍完的竹子。

任惟也帮着他一起整理,没再多说什么。

可就在应春和以为这个话题已经揭过了,他正在用藤条将竹子捆在一起时,任惟突然又说了一句,“应春和,你不相信我可以做到吗?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让贫富差距影响我们什么。”

应春和手上的力气一松,藤条也随之松开,刚刚被拢在一起的竹子一下又四散,滚落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