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绝不会背叛我。虽然当时是这个意思,可我还是说不出口。他耸耸肩,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冷笑,一脚踩灭了烟头,更加舒舒服服地坐在原地,两腿挨在落地窗边。他一口送下剩余的酒水,一句话也没有说,静静等候。

我回想起露丝,回想着她那天的表情。我是先向她解释了在厨房里发生的事情,然后对她百般恳求。“露丝,这件事只能你和我知道,好吗?你知道的,如果这事情闹出去,会对我的工作产生莫大影响。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完全变了味。人们会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是个连自己的孩子都敢打的女人,今后再也没有人会……”

的确,自那天晚上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渐渐生分。但是其他同事却不知所以然,这点我确信无疑。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会察觉出来的。露丝没有透露给他们。那她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么多人都不说,单单告诉我丈夫?真是为葛丽泰考虑?就因为她担心,我今后会再打她?不,露丝知道我的。

“那是为什么?”我终于开口,“她为什么会告诉你?”

也许在那一瞬间,我好像注意到有个小身影开始移动,越靠越近。如果当真如此,我也不以为意。我不会再为外界所动。因为他的答案,连同含沙射影的口吻,盖过了一切。

“噢,得了吧。难道还不明显?”

我瞬间明白过来了。回想那天晚上露丝家的情景,我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画面渐渐拉近,聚焦到当初因为过于天真,而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上面。露丝开门时,她和我打照面的方式就有些许异常。当我告诉她那个在我家客厅惊惶逃跑的裸体女人时,她竟面露紧张。然后立刻从餐桌旁站起身,转身背对我,开始清理洗碗机。她说我应该早一点考虑到这些。我问她是什么意思。

“你有个十分有个性的丈夫,”她回答,“嫁给他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许我当初真应该多多留意她这番话。因为这跟我认识的露丝简直有天壤之别。也许我应该表现得更加强烈,或者摆出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姿态。但就在那时,葛丽泰进到厨房里,说她想要回家。我当时心里一团乱麻,失望沮丧,万念俱灰。然后她竟然对我——她的亲生母亲——说出了那个字眼。事情就这样一件件发生了。我扬起手,划过半空,打在了我亲生孩子的脸上。速度之快,防不胜防。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就如同那次事件过去的三个月之后……

我不是简简单单地朝他走去,而是疾步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把手掌伸了出去。一只手打在他胸脯上,另一只手推向他的身侧,使出了浑身解数。我看到他大惊失色的表情,也看到在他从落地窗坠落时,脸部惊恐地抽搐。他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场。我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可突然间,葛丽泰出现在我的身旁。她赶忙往落地窗那边跑去,可一切都太晚了。他已经被黑暗所吞噬。也许他们父女的目光最后一次汇聚在了一起。也许没有。

之后,我一整夜都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房门紧锁,与我的女儿隔绝。形形色色的人朝我说话,但我一句话也没有回。起初,我放声尖叫、号啕大哭,换作以往,我是断然不会落下一滴眼泪。后来,当我的身体逐渐疲乏,再没有弄出任何声响。过了二十四个钟头,我才积聚起足够力量,从床上爬了起来。也是这二十四小时之后,我才敢去看我八岁女儿的双眼。我把她抱进怀里,感觉到当我对她耳语时,她也紧紧地偎依住我。我对她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我们要重新开始,同甘共苦,她可以指望我。

这就是我所有的话。但我没有请求她的原谅。因为我一去她的房间,看到她坐在地板上,直视着我的双眼时,我就知道希望她原谅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她永远不会原谅我。

整整二十三年过去了,我们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直守口如瓶。我并不需要问她,我曾经夺走了她的什么或者我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正因如此,她依然没有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