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这里比待在赫尔辛基好上不只千倍。”瓦塔南含泪笑着。

整片斜坡林地下方是个潮湿的洼地,有只棕色的大野兔蹦蹦跳跳地不知该往何处去。瓦塔南将它朝火灾的相反方向驱赶,而野兔也终于消失无踪。在洼地的另外一边,是一片浓密的冷杉林,有一头惊慌失措的乳牛在那儿哞叫。它大概是因为先前受到了严重惊吓,以致持续腹泻,粪便都沾染到了腹部,尾巴就像是条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破布。乳牛用它那双因为惊恐而睁大了的湿润眼睛盯着瓦塔南,同时由它那呈现呼吸急促的肥大颈部发出发狂似的哞叫声。瓦塔南用双手扳住牛角,使出肩部的力量让乳牛的头转向东北方,然后用靴子踹了一下牛屁股。乳牛总算明白自己该往何处去了。这头可怜畜生脖子上的挂铃有如修道院的警钟一般鸣响着,乳牛所经之处飞溅着污泥。乳牛终于消失在远方,而瓦塔南则拭着已然噙着泪水的双眼。

各种动物在森林里奔跑着,松鼠、野兔,还有陆生的飞禽也纷纷喧闹着振翅飞翔,想要尽快找到下一个栖息地。瓦塔南还得在草原上驱赶母鸡一般大的松鸡,以便它们都能明白正确的逃生方向。瓦塔南终于来到了一条小溪流,是一条约四米宽的清澈小溪。浓烟飘浮在长满浓密树林的河岸上方,呈现着宛如仙境一般的美景。

瓦塔南褪去一身满是汗水的衣裳,光着身子滑入清凉的水流中,让一双被浓烟熏红的眼睛滋润一下,并用清凉的溪水漱口。瓦塔南觉得,和在浓烟密布的泥泞中步行相比,此刻平静地在溪流里泡水,简直就像身处在天堂一般。他缓缓游向上游,溪流以令人惬意的程度蜿蜒着。迎面而来的溪水缓缓流过,一股幸福的感觉从瓦塔南的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突然间,瓦塔南瞥见一只人手,就在河岸上的草丛高处,一只多毛而且晒得黝黑的手。这只手穿出草丛,并且埋入溪水直到手肘处。

瓦塔南全身都紧绷了起来:那只手看起来像是个死人的手。他游到手的旁边,握住那只手。那只手并不是断肢,而是联结着一个张着嘴巴倒在河边一片荆棘密布之中的肥胖男人。瓦塔南走上岸,俯身在瘫倒着的男子身旁。他测量着男子的脉搏,一切正常。他又将自己脸靠近男子的嘴边,以便检测男子是否仍有呼吸。

男子呼出的气息里散发着难闻的酒气。瓦塔南摇晃着已经开始慢慢苏醒的男子。仰躺着的男子伸伸懒腰,然后凝视着瓦塔南好一会儿,仿佛试着认出他是谁,随后便伸出手来。

“我是萨罗森撒利,你呢?”

“瓦塔南。”

他们互相握过手之后,瓦塔南便扶着醉汉坐直起来。

“告诉你,坐在你面前的实在是个倒霉到了极点的家伙。”

男子将他的经历娓娓道来。他是来度假的,决定要找个宁静的角落安静钓鱼并酿制烧酒两周。于是他带着全套装备来到这处森林,并且架设了一个小型蒸馏器。但就在他最初的十公升烧酒刚酿好时,森林大火开始了,烧毁了他的小小酿酒厂。男子只得背起了十公升的酒桶,逃离火场,一路逃到此地。他的包袱以及存粮都烧毁了,他失去了一切,甚至钓鱼装备,只剩下他最初酿好的烧酒。这家伙已经连续两天在溪边喝着他自己私酿的烧酒,但还有好几公升没喝完。

“不难想见我有多倒霉吧!”那家伙忧伤地说着。

瓦塔南在溪边升起了营火,并且烤了鱼,两个人分享着烤鱼。萨罗森撒利还到溪里泡了一下水。用过餐之后,他分了点烧酒给瓦塔南。

有何不可呢!瓦塔南把酒接了过来,一口喝下。好个烧酒!整个胃都暖了起来,瓦塔南又喝了第二口。

“萨罗森撒利,你真是个叫人难以置信的酿酒人啊!”

两个人就这样喝了一整个下午的酒。断断续续地,他们又烤了几尾鱼,并且泡了好几回的水。他们越是喝酒,就越不把森林大火放在心上。

到了向晚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醉到得要花费一番工夫才能爬出水面,但他们仍然不时会钻进溪水里面让自己清凉一下。溪流的河底十分深,以致有些地方甚至能够淹过他们的颈部。

“得小心不要溺水了!”萨罗森撒利一再提醒着。

到了夜间,大火已经烧到溪边了。

景象十分虚幻:着了火的树木点亮了夜空,颤动的火焰看似开满在溪流两侧一朵朵的巨大红花。因为气温实在让人热得无法忍受,以至于在大火延烧到溪流的期间,两名男子只能躲在溪流中央,只露出头部在灼烧的熊熊火光之中。他们也将装了烧酒的大酒桶搬到溪水中,一面喝着烧酒,一面观赏着这场由大自然担纲演出的毁灭奇景。

树林不断发出爆裂声,火焰则在树枝上轰轰作响,一根根噼啪作响的细枝纷纷飞入溪水中,这两名男子的脸在水面上显露着红光。他们一面笑着,一面开怀畅饮。

“尼禄与布鲁特斯一起看着罗马大火。”萨罗森撒利大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