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高耸的保定城头,张廷玉的心才放下了一半。不过,他还是不敢那么自信。他知道,这里的知府是他的门生,便以奉旨外出私访为名,向他要了三十名亲兵。张廷玉告诫说:他要的这些人,是充当他这位宰相的临时护卫的。他们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而不准走近他身后十里之内!

张廷玉叫了两辆驮车,请皇上坐好,自己紧随其后。张五哥和德楞泰护侍着雍正,高无庸则坐在皇上的驮车车辕边上。就这样,行行走走,走走行行,巍巍帝阙已经在望。张廷玉心细,京师就在眼前,后边再跟着兵士就招眼了。他跳下驮车,回身向高无庸说:“你到后边去见见随行的兵士,把我写的这个条子交给他们。向他们说‘张相已经到京,不要再送了’。让他们凭着这条子,到保定府去领三千赏银。”

此刻,雍正也从驮轿上下来了。他走过来问道:“廷玉,再往前去,不就是西华门吗?朕看也不过三十多里路,你为什么在这里停下呀?”

“万岁您看,太阳已经下山,也该打尖吃饭了,您急什么呢?这里地势紧要,我负着皇上的安全。怎么走,在哪儿住,都应该由我说了算。您不要多问,也勿需多管。因为,这已是皇上早就答应了的。”

张五哥和德楞泰看傻了。他们在宫中眼侍了这么多年,和张廷玉打交道多了。在他们的眼睛里,这位宰相总是那么规矩,那么勤奋。很少见他有过笑脸,但也很少见他发过脾气,更从来没见过他用这种口气和皇上说话。但再向上一瞟,皇上似乎并没有生气,还是那么平静地笑着。他们奇怪了,哎?这是怎么回事?

雍正笑着说:“对对对,你说了算,朕说的不算,这总可以了吧。”

张廷玉没有说话,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从这里向西是畅春园,东北那边是西便门,正北是白云观,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则是丰台大营。他和皇上离开北京已有好多日子了,那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样,他们连一点也不知道,这神密莫测的京城里等着他们的是福是祸,谁也不敢说。身为宰相,他不能拿皇上的安全冒险,也不能让皇上见到自己的一点差错。他当机立断,对皇上说:“万岁,臣以为我们今晚应该住在丰台大营里。叫毕力塔前来侍候,明天再从这里返回畅春园。”

雍正目光幽幽,只是稍微一闪就熄灭了。他似乎对张廷玉的安排并不十分满意,但也没表示什么。只是轻轻地说:“朕说过了,一切都随你。”

为了不惹闲人的注意,几个人悠悠逛逛地向前走去,来到丰台大营时,天已近晚了。不料刚到大营门前,就听一声断喝:“什么人?站在那里别动,不准往前走!”

随着喊声,一名军校走了过来,把他们四人打量了好半天才问:“从哪里来?找谁的?有勘合吗?”

张廷玉见他这样严肃,不禁笑出声来了:“好,毕力塔的规矩还真大!你进去禀报毕将军,就说张廷玉夤夜来访。勘合并不曾带,这是我的随身小印,你交给他,他自然会明白的。”

那军校接过小印,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又看,把小印又扔还给张廷玉说:“这玩艺,咱没见过,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可我认识,它不是兵部的勘合。我们毕军门到城里会议去了,不在大营,你们改天再来吧。”说完也不容他们申辩,转身扬长而去。

张廷玉真拿他没办法,又一想,这里既然是兵营,怎么能没了规矩,又怎么能让外人随便闯入?君臣四人正是无可奈何,张五哥眼尖,却见从里边走出一队人来。因为五哥常到这里传旨,认识不少军营的人。知道走在前边领队的叫张雨,便放开声音喊了一嗓子:“是张雨吗?我是张五哥呀,请过来一下。”

这时天已擦黑,远处看不太清,张雨一直来到跟前,才认出了五哥。他看五哥穿着这身打扮,竟像是一位商贩,先是一愣,不觉又笑了:“哎呀呀,是张军门啊!您这是……”

张五哥脸色一沉说:“不要高声!张中堂刚从外地微眼考察回来,让我和德楞泰跟着保护。”说着向后一指,”怎么,你连老德也不认识了?”

张雨凑到跟前仔细辨认了一下:“啊!果然是德军门!你好啊,咱们多时不见了。快,随我到里面说话。”

张五哥却没功夫和他叙旧,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哎,老毕真的不在大营?好家伙,你们的那个看门狗可真厉害,大概是看我们穿得破,说什么就是不让进来。张相拿出印来,他又不认得。真是好笑,难道张相的印,不比兵部的勘合管用?明天这事要传了出去,岂不成了一大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