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骤然一僵。

这场景,他在梦里悄悄重温过千百次,几乎是理所当然地对出了下句:“海在哪里?”

常伯宁:“‘我带你去看’。”

常伯宁回过头,道:“你那时年岁小,许是记错了,这是庚子年正月十五的事情,天很冷,走出一段后,灯火渐渐熄了,你也冷得睡着了。我花了半夜时间,来到了海边,点了一千盏花灯;又坐在海边,花了半夜时间,等你醒来。”

如一被勾起心事,带着盐粒味道的新鲜湿气扑在脸上的感觉,叫他的腔调不自觉柔软下来:“义父……”

常伯宁:“我们两个一起经历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背对如一时,常伯宁拍了拍胸口,鼓起腮帮,略略吐出一口气。

……当真惊险。

幸亏这故事当初是如故讲给他的。

如故对自己讲的事情,他向来记得清清楚楚。

如一心里的熔岩渐渐冷下来了,成了一片坚硬的玄武岩。

或许,真是自己想差了。

十年过去,人能改变许多。

义父做了多年风陵之主,被要求行端坐直,笔迹说不定也会有变化;一张小小红笺,或许也容不下义父挥洒。

更何况,若说义父笔迹有变,封如故的笔迹,更是全然找不到义父的影子,既无其形,更无其骨,二人的性子更是南辕北辙……

还好如此。

幸好如此。

如一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庆幸什么,而那边的常伯宁犹不知自己危机已过,还在复习着如故告诉自己的种种前情。

直到如一在河边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被两个人忧心记挂着的人,正坐在一群水乡耆老身边,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年纪较大的老人沿河而坐,用大簸箩盛装盐水毛豆,热腾腾地捞来吃,余壳抛入水中,随河灯一道沉浮飘摇。

封如故大概就是这么顺着毛豆壳一路寻来的。

他是江南人,乡音难改,凭着一口吴侬软语,很快与老者混熟,手捧一把毛豆,剥得指尖发红,一边剥着,一边同他们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