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俊梁本想说“是个踏踏实实的好孩子”,结果窦寻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是个喜欢男人的混蛋。”

窦俊梁被他刺激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都变了,犯病似的弯下腰,捂住肚子。

窦寻站起来给他倒了杯水:“冷静点,您不是早知道吗?”

窦俊梁冷静不了,一个人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就不太看重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了,窦俊梁这一辈子奉行及时行乐,临了,没有留下什么自我满足的成就与牵挂,窦章那个小不点,他是看不到他长大成人了,想来孩子跟着吴芬芬长大,将来的成就恐怕也有限,只有窦寻,算是他唯一能聊以自夸的,是掐着他最好的血脉留下的种,怎么能有瑕疵?

“祝小程说她劝过您了,”窦寻耐心地说,“看来您没能领会精神?您都到这了,还操心我的事,弄得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我看不出你哪过意不去。”窦俊梁脸色铁青,他缓了一口气,又说,“咱们老窦家的东西,我不能全留给你,你弟弟还小,不能没人管,你理解吧?”

窦寻无所谓地点头,拿了一个苹果慢慢削。

窦俊梁:“我是很想让你带一带你弟弟,可是一来你也忙,又没结婚,带个孩子不方便,二来……“

窦寻:“他妈得跟我玩命,以后让他们有事找我就行了,能帮的我都帮,平时也别互相碍眼了。”

窦俊梁“嗯”了一声,格外严肃地说:“我的东西,会留给你们俩一人一半,但是有一条,你得把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断干净,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窦寻我告诉你说,人得爱惜自己,得自尊,否则你有再多钱,有再大成就,有什么用?”

窦寻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窦俊梁。

窦俊梁以为他听进去了,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叫律师来,你给我立个字据……不,做个公正,我遗嘱都写好了。”

窦寻笑了一下,从旁边拿起窦俊梁的一件外衣,披在他的病号服外:“有点冷,您多穿点吧,麻烦您把那遗嘱重写一份吧。我走了,爱吃什么跟我说一声,我托人给您买去,不用客气。”

徐西临其实是跟他一块过来的,到了医院没进来,那个猴精大概早知道是这种结果。

在窦俊梁这种人眼里,天是老大,他是老二,女人都不算是人,依照资质,她们有些是“名车名表”,有些是“花瓶”,还有一些是“洗不干净的烂抹布”……至于喜欢男人的男人,那都是半男不女、半人不妖的怪物。窦寻作为他颇为自豪的长子,本可以当个“老三”,却非要自贬去当怪物,这怎么能行?

窦俊梁在他身后怒吼:“你给我回来!你……你这个……”

窦寻一关病房门,把他的叫骂都隔绝在身后,彬彬有礼地跟忐忑不安的吴芬芬打了声招呼,啃着自己方才削的苹果,溜溜达达地走了。

徐西临这个自来熟正坐在停车场的石墩子上跟管理员胡侃,一见他出来,立刻跳了起来,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唯恐他挨骂心情不好,跑过去替他开了车门,顺势摸摸窦寻的头。徐西临把车开了出去,过了一会,仍然不放心,问他:“怎么样?”

窦寻一手撑在车门上,歪歪斜斜地坐着:“窦俊梁跟我说‘离开那个男人,这张支票就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