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寻下课以后吃了两颗,在寝室楼下正好看见一封新贴的通知。

保研夏令营开始报名了,一股兵荒马乱的毕业味扑面而来。

天热,所有人都有点打蔫,在各种乱七八糟的求职求学信息中忧心忡忡地掂量着自己未来的路,巧克力有点化了,缱绻在舌尖,甜过了头,到最后开始有点发苦。

窦寻对着新通知发了会呆,他还没理清自己到底要继续学业还是找工作,他们就开始逼着他往前走了。窦寻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尝到“被时间推着走”的滋味。

窦寻想起徐西临每每闲聊的时候,说要赚多少钱,明年要干什么,后年要干什么,毕业以后要干什么,有时候还会捎带脚地给他也规划一条听起来简单易懂的路,每每被他不屑地否决,可原来他只会否决和挑刺,到现在都没有自己一套想法。

窦寻在这个蝉鸣声声的夏天里,顿悟般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徐西临原来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迁就他、照顾他,包括感情和未来。

男人之间,彼此照顾、眷恋和保护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也会有一点或明或暗的攀比。

平时,这一点小攀比毫无存在感,只在窦寻从来跋扈的自信被小小打击后,才悄悄冒出头来。

徐西临的照顾并没有让窦寻觉得很甜蜜,他心里反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个守财奴终于发现自己的金库大门居然没有上锁。

窦寻想,如果有一天徐西临累了、烦了呢?

如果有其他人喜欢徐西临,也不用他迁就,也不用他照顾,从来不惹他生气……那自己凭什么能留住他呢?

窦寻以前觉得举世皆蠢货,唯他独明白,从来没有过这种凡人的危机感。

直到他仅仅是因为“本科学历不够”六个字,简历就无数次的石沉大海时,“明白了”二十年的窦寻才知道,他自己也是万千蒙昧凡人中的一个,还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凡人。

当他长大,既不神,也不童了……

六年前压着不让他跳级的老师的苦心,窦寻至今才明白,可是已经有点晚了。

大概是这一段时间思虑太深,当天晚上回家,心里从来不存事的窦寻破天荒地做了个噩梦,他梦见徐西临结婚了,娶了个裹得活像个木乃伊一样看不清脸的女人,两个人木然地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喜庆,吴涛当司仪。窦寻心急火燎地冲上去,还没等他开口,吴涛就露出那天烤串时猥琐而充满暗示的嘴脸,鄙夷地看着他笑。

周围面孔模糊的人全在看着他笑,徐西临也在笑,梦里的徐西临不知怎么想不开,梳了个上了发油的小分头,把自己打扮成了经典得汉奸形象。笑起来不像他自己,倒有点像窦俊梁。

窦寻心口像是被冰砖堵上了,他越来越喘不上起来,快被憋疯了,挣扎了半晌,猛地睁开眼……发现罪魁祸首是徐西临一条横过来的胳膊压住了自己胸口。

窦寻长长地吐出口气,把他的胳膊挪开,心却还在剧烈地鼓噪,梦里的悲愤逡巡不散,窦寻回手把空调调低了两度,然后借着室内的微光偏头打量起熟睡的徐西临——

还好,还是年轻英俊的一张脸,一点也没有窦俊梁的油头粉面。

窦寻神经病一样钻进了徐西临的被子,确认什么似的伸手搂住他,他手劲太大,勒得人不舒服。徐西临睡太死没醒,无意识地挣动开,自己滚出被子,滑到墙根下面面壁去了。

窦寻落寞地盯着他的背影坐了一会,把被子往他身上一扔,心事重重地占了另一个角。

大单人床的宽度,两个人睡,中间居然有两掌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