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家宴,从坐定开始,祝小程就开启了她例行的倾诉。

徐外婆带着戏腔跟着长吁短叹,杜阿姨负责陪哭,而徐西临和窦寻这对假装不认识的“仇敌”各自瘫着如丧考妣的脸。

徐进则是让祝小程的车轱辘话烦得要发疯,她跟那俩熊孩子一道,摆出了三足鼎立的低气压,被锁在地下室的豆豆狗不时发出野狼一样的呼天抢地。

窦寻知道祝小程想把他送到别人家住几天,好腾出场地供他们两口子发挥。老实说,他们家那个乌烟瘴气的样子,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反正这些年来,他寄人篱下也习惯了。

他身无长物,只能随着付他生活费的窦俊梁与祝小程安排,小时候对父母不切实际的期待已经随着反复的落空而麻木了,窦寻本想着在六中凑合几个月,落一落脚,就尽快考个大学走,让那对奇葩爱谁谁去。

谁知道祝小程会把他徐西临家!

窦寻一看徐西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知道从“相看两厌”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俩是达成了统一一致的。

而他在六中念不到一个学期,学校附近恐怕没人愿意给他短租,刚跟吴涛他们那伙人闹了不痛快,住宿舍也是一堆麻烦事。窦寻在祝小程絮絮叨叨的背景音里思前想后,最后打定了主意,心想:“干脆,我去学校附近找个酒店住算了。”

想住多久住多久,有人给打扫卫生,还能顺便解决一下三餐——完美。

徐外婆轻声细语地对窦寻说让他放心住的时候,窦寻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我……”

可他只来得及蹦出一个字,徐外婆突然伸出手,在他头顶和脸侧摸了摸。

她的手有点枯瘦,人老了,肌肤就不饱满了,不过保养得当,看起来依然白皙。

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水润的镯子,袖口透出一股香皂味,当中还隐约夹着一点旧式国产护肤品的香,是十几年前女人们用的那种——窦寻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他奶奶生前就是这个味道。

“是叫百雀羚?郁美净?还是什么夜来香的雪花膏?”窦寻刚才严丝合缝的思绪突然凌空劈了叉。

“可怜的。”徐外婆说,“你妈妈说你读书老灵的,几岁啦?”

窦寻正古今中外地走着神,骤然听问,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脸却先行红了。

就这样,他错过了发表意见的机会,稀里糊涂地让大人们定下了他未来一段时间的归宿。

等窦寻他们一走,徐西临才气急败坏地冲进徐进的书房。

徐西临:“徐进同志我告诉你说,我不同意。”

徐进默默地摸出钱包,从里面抽了一打红彤彤的现金:“拿去花,别烦我。”

徐西临很有原则地把持住了自己:“少来这套,我是钱能收买的吗?你就算收养一个孤儿院都没问题,让那个……姓窦的来就是不行!”

徐进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认识?”

徐西临:“……那天跟我打架的就是他。”

徐进听完,微微挑了挑眉,冷静地回答:“那真是有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