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们最怕胡卿言被召到后殿议事,因为每次一来那些小公主们都会隔着屏风来瞧,有时候会乘着小太监们犹豫的这当间,走到了中间案卷橱后,更有甚者会隔着那陈列珍玩宝器的博古架来看这“平章三俊”之一的男子,虽说这书房里头的宝格是“排山”的样式,底下是藏器物的小橱柜,即便上头格中有物,但瓷、铜、玉、石这些小器件不比瓜果,皆能透出漏来,一个人影子躲在后面,陛下难免瞧见,当下里自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临了还是得怪罪在太监头上。

胡卿言确实有这个魅力,这些年他能从朝中蹿起来,现如今势头正盛,也同他特有的处事方式颇有关系。

他眉不扬起,眉眼间有些忧悒,似乎总是有些意兴阑珊,又仿佛有什么心事,他一管伏犀鼻极为周正,眉下有一粒痣,但就这么一张脸,嘴角似乎随时都要向上提起,或者一副欲笑未笑的样子,再大的事儿,杀伐决断也能谈笑而过,待下人也极为亲近,是独一个能同小太监玩笑两句的天子近臣。陛下是个容易发愁的性子,萧相又是皱着眉头唠唠叨叨愁上加愁的脾气,靳王手握重权,虽说有礼有节,总是和众人不太亲近,外头总传言陛下生疏了靳王是因为权重,宫里的人更知道是为什么。

萧相皱了眉头:“言侯是我侄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不动干戈这才劝降的,也是我提议让言侯进京,以示陛下恩泽,现如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这言府在京城中如惊弓之鸟,那还有西南、西北、东南这些本来有些松动的小城,听了该如何作想?”

“呵……”胡卿言一直抱臂倚靠着盘龙朱漆的长柱,静静地听着。

终于握拳抵在嘴角发出笑声。

萧相皱了眉头问道:“你笑什么?”

“萧相,您去年可不是这么说的,您去年说,让言侯进京封侯,可以眼皮底子下看管,是进京当人质来着,臣当时建议陛下不要这么干,因为这么干了之后,西南、西北、还有东南这些原本有些松动的割据一方的将军、城主他们会变得犹豫,将心比心,他们也不想到京城别人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可您不听,偏要说言侯若是降而复叛,不好对付,我说言侯进了京,这一家子便成了惊弓之鸟,陛下重也不是,轻也不是,他们一家子男丁,入朝也必定战战兢兢,您说我当时是不是这样说的?”

胡卿言边说边笑,到后面看着萧相一张驴脸拉得老长,脸颊煞白,眼尾都笑出纹来。

一颗瓜子丢了上来。

胡卿言战场上的敏锐还在,侧头便躲过了这颗瓜子。

陛下的手还停留在那里,脸上略显严肃,“干什么呢?萧相是汝等之师,怎么说话呢?”

这语气熟轻熟疏?

萧相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外头太监的声音传来——

陛下,靳王求见。

“来得正好。”陛下拍了拍手里的瓜子屑,向边上的宫女招了招手,示意把桌上的吃食都先拿走。

靳则聿进殿必下跪,成帝走到他平时要下跪的位置,托住他的臂膀。

拇指捻到他的衣服上略有湿濡,朝殿门外瞧了瞧,“底下人怎么服侍的,衣服都湿了。”

自顾说完,也没等靳则聿回话,就携着他往里走:“来,萧相同胡卿已经到了,孤没了主意,正要找你商量。”

“臣一时失察,接到校事处秦霈忠涉及御马监细作的消息,便令其速拿,在追缉途中,细作逃入言府,惊动了言府上下。”

“哦,原来是这样,”成帝低头,抚着他的背说道:“这事大致的始末孤也听言家老二说了,他们倒也没怪秦霈忠手底下那帮人做事冲撞,还谢了校事处‘诛杀凶匪’,孤原以为你不知道此事,是秦霈忠贸然行事,本想革了他的职……你既知道此事,孤便同你说罢,这事虽不大,一则言府上下惊惧难安,二则,京师为首善之区,都下喜妄传事,这实则是捕匪,百米之外便是抄家,出了京流言更是不堪,那个谁,怎么说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