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虎杖又一次在我的生得领域醒来,脸绷得很臭,眼睛里冒着火星。

“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提前商量演得就不像了,”我义正言辞,而且没商量都这么一波三折呢,商量完得什么样啊,“我又不会害你,你怕什么?”

虎杖抿了抿嘴唇,脸撇向一边。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是是,你知道,但是——

“但是……”

你看,我就知道还有个“但是”等着我。

虎杖张了两下嘴,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来,其实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两面宿傩的名头实在太响也太臭了,哪怕小鬼不是在咒术界长大的,但旁人的话他不可能一句都不听。

咒术高专的教育是很全面的,他们历史课上甚至讲过我的“丰功伟绩”。

那天小鬼第一次对老师的教导提出质疑,因为记录中光是我弄死的有名有姓的咒术师就足足写了课本的三页半。这和虎杖看见的,接触到的我很难说是同一个人,但白纸黑字,他真能对那些一千年前的杀戮视而不见吗?

那些名字都沾着血。

以虎杖那种极高的纯然善性和天生道德感,他是真的会为无关紧要的人死去而感到难过的人,而关于我的残酷过去和累累血债正向他蜂拥而至,高专不会介意给「容器」增加更多警惕我的筹码。

一个活人想要对抗自己的生存环境实在太难了,我怕他做不到,所以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我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这孩子的信任。

毕竟警惕和依赖不冲突,但它和信赖冲突啊。

我对这个结果是难以接受并深恶痛绝的,但事实就是我很难让别人把我当好人,甚至只是当一个普通人来看待了。

我的未来已经被判了死刑,放眼望去,普天之下,举世皆敌,没有人相信两面宿傩会换了个芯子现在只想复活,而恐惧诅咒之王的人毫无疑问会对我倾泻恶意,我只能接着。

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这种事要降临在我身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老天爷看我不爽所以费尽心思要我来历劫吗?

可这种问题就算问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能选择——

……对不起,没有如果。

我只能对小鬼的纠结和犹豫都充耳不闻,尽心尽力地做好我目前能做的每一件事,我教他使用咒力,跟他插科打诨,陪他玩耍,我对他好,我打心眼里喜欢虎杖这孩子。

他很可爱,他很勇敢,他值得很多很多的善意,但那些善意里包含了多少我自己都看不清的急迫啊。虎杖是唯一一个可能会在未来站在我这边的人,他起码还有个先入为主的影响,而要是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我怕自己真的会疯掉。

快一点,再快一点,依赖我吧,然后说服自己相信我吧。

我已经没有其他选项了,虎杖必须是我的同盟。他也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