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葵没敢继续胡思乱想。她笔直地坐着听夫子讲课,手里的毛笔自黑瓷小砚里沾了墨水,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记着笔记。

夫子讲的内容一贯很难。她谈及敬德五年春的制举对策一事,这其实是个相当敏感的话题。那一年制策试直言极谏科,有考生讥刺时政、忤犯权倖,引起了以温亲王谢珩为首的一派与以户部侍郎司蘅为首的一派在殿上激烈的唇枪舌战。

姜葵对朝政一向不是很关心,但是她记得正是在那年冬天,温亲王谢珩赴任汴州刺史,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贬黜。

夫子在讲堂上念着那年对策的内容:“夫亏残之人,褊险之徒,皂隶之职,岂可使之掌王命、握兵柄,内膺腹心之寄外当耳目之任乎……”

她顿了顿,问谢瑗:“沉璧,你可有什么想法?”

夫子的姿态很温和,甚至是谦卑的。这一刻她似乎没有把谢瑗当成学生,而是把她看作一位同辈的友人,恳切地征询着她对此事的建议。

当年制举对策一事背后涉及到的核心是宦官掌兵权的问题,而姜葵记得谢瑗极不喜欢靠着宦官门路上位的户部侍郎司蘅。但面对夫子的询问,谢瑗的措辞十分慎重,谈话间蹙着眉心,并没有简单地得出结论。

等到谢瑗谈完了,夫子又转过头,静静地望向姜葵。

姜葵眨了眨眼睛。

夫子仍望着她,眸光里是问询的神色,似是期待着她的回答。

……她有点慌。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夫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姜葵。她只得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起身:“学生……学生以为,公主殿下说的都对。”

……学堂里陷入了一瞬沉默。

恰在此刻,一位宫人在门外长拜:“夫子,翰林学士周大人求见。”

于是夫子没再问她,宣布下学后即离去了。

姜葵长舒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下这位翰林学士周大人。上一回也是这位大人要找夫子,才教她逃过一劫。

这时候,谢瑗突然凑过来,一脸神秘地小声说:“我觉得周大人喜欢长盈夫子。”

姜葵歪了歪脑袋,看着她。

谢瑗继续神秘兮兮地说:“不然为什么他总是找她?”

姜葵忽然想到上次在东宫里谢瑗也是这样一脸神秘地对她说“我猜测我弟弟喜欢你”……她渐渐觉得谢瑗的话好像不是那么可靠了。

“宫里面谁喜欢谁我都知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些宫闱秘事了!”谢瑗很是得意地扬起脸,“若是谁心里藏了喜欢的人,连语气和眼神都会不一样。本公主只消瞧上一眼,便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