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偏殿里熏了一室的檀香。

袅袅白烟漫过乌木地板,在沉寂的室内盘桓升腾,化作一团云雾缭绕。

“吱呀——”谢无恙推门进来,扯开外衣的领口,褪下满是血迹的长袍,胡乱地叠成一堆,随手扔到脚下。

他只穿一件素白单衣,赤足步入竹木屏风后的一池热水里,半个身子倚靠在雪白的石壁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般、一寸一寸地躺倒下去,轻轻阖上眼睛。

满殿寂静,出水口吐着咕噜噜的小泡,蒸了许久的草药散发出一股苦涩的气味。

躺在水里的人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水汽氤氲,他的呼吸声很轻,微颤的睫羽沾了热气,潮湿的发丝沿着下颌一直搭到胸口,一起一伏。那件单衣被浸得半透明,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以及被砂石划破的细小伤痕。

飘摇的水光里,隐约透出一点血腥气。

“殿下,”洛十一在屏风外低声说,“圣上要到了。”

“好。”谢无恙疲倦地应道。

他从水里起身,抓起一旁的白巾盖在头上,湿漉漉的发丝还在淌水。

缭绕的雾气里,他拎了一件在博山炉前熏过半日的绛纱袍,从竹木屏风后慢步走出来,在乌木地板上踩出几个沾水的足印。

在洛十一的侍奉下,他换了一身干净里衣,披上满是檀香味的绛纱袍,戴着矜贵华美的白玉冠,在幽暗的烛光里,板正身子,站得笔直。

他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成那位端方有礼的皇太子。

谢无恙从偏殿出,自正殿入。深绯色袍角跨过门槛,停在赤金的地砖前。在一盏光华流转的鎏金琉璃灯下,他对着殿中央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躬身行礼:“父皇。”

敬文帝没有转身。他负手而立,仰望着墙上裱着的一副字画,平静问道:“朕听闻有人误闯进石山陵寝了?”

“儿臣已经派人处理,”谢无恙恭声回答,“皇姐和三皇弟平安无事。”

“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是么?”敬文帝沉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