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短促响亮的醒木板子声刺破了夜色。

“长安侠客行,快意恩仇事。”

东角楼街巷一角的书坊中央,摆开一张紫檀木如意纹桌案。案前人挤着人,案后坐了一位说书先生。他穿着青布大袖褂子,一手持醒木,一手持折扇,悠悠地说开了。

“上回说道,那‘落花点银枪’江大侠,夺了北丐中人的金元宝救济孤儿,并抢去一块地界供与老弱伤者。”说书先生不急不缓,声音顿挫,“这一回,便说江大侠单枪匹马、怒闯北丐冷帮主八十寿宴……”

说书先生的声音回荡在书坊里,一个少女悄无声息地挤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头戴竹编小斗笠,身穿束腰长裙,抱着一个比她还高的白麻布包裹,不易察觉地踏上侧面的方木斜梯,推门进入二层的一间雅室里。

雕花木门在她的背后关上,楼下说书的声音如潮水般远去了,沁人的茶香在木色的四壁间溢开来。

雅室里很空。正中央一面素雅的竹木折屏隔开了两个空间,左右两侧各放了一张乌木矮案几、一个草色蒲团,并各自奉以一盏清茶。

姜葵走到右边的案几前,抬头往屏风对面望去。

屏风后已经坐了一个人。他捧着一盏茶,用一枚茶匙拨弄着茶叶,白瓷碰撞的声音在雅室里清晰可闻。

隔着一扇屏风,雅室里的两人侧对而坐,都看不见对方的模样。

但是对面那个人的影子被头顶一盏珐琅小灯的光拉长了,从屏风那头越了过来,投在姜葵这边的蒲团一侧,晃作一个静谧修长的剪影。

“江小满,喜欢听说书的吗?”那个人笑着说,声音从屏风那侧传来。

“江小满”是姜葵在江湖上的化名。知道这个化名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只是听说了“落花点银枪”的名号。

“夸我的,当然喜欢听。”

姜葵把头上的斗笠和手中的包裹一齐放在身侧,落落大方地在蒲团上坐下,同样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蒲柳先生。”

坐在对面的人,正是在七夕那日停在长街尽头的马车里的那位年轻人。他是江湖上颇有盛名的中间人“蒲柳老先生”,与“落花点银枪”江小满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多年以来,这对好友时常相约在东角楼巷的书坊。这里被称为书坊,却并不卖书,只是一位说书先生的铺子。说书铺子每日入夜后人流如织,人们挤在一楼的坊前听书,嘈杂的声音恰好可以掩盖他们两人在二楼的谈话。

屏风后的年轻人轻笑着摇头,“说书先生夸得全是谬误,你也喜欢?所谓的江大侠,不过是你这个才及笄两年的小少侠。那位‘八十大寿’北丐大帮主冷白舟,也就是个今年刚满十二的孩子,过的寿宴其实是个生辰宴。”

“那你在江湖上号称‘蒲柳老先生’,怎么跟‘老’这个字眼一分关系也没有?”

姜葵白了对面的人一眼,接着想起来,隔着屏风,他其实看不见自己的神情。

“不过我倒是好奇,怎么你又掀翻了北丐大帮主的寿宴?”

烛火晃动的光影里,那个人支起下颌,笑问。

姜葵哼了一声,“只不过是冷白舟那个被娇纵坏了的丫头太过飞扬跋扈,又在生辰宴上欺负人,我一时间看不过去,揍得她哭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