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福玻斯祈求(第2/5页)

你也许会认为我的建议太残忍了，我不否认。但你正是要经受千百次磨难才会痊愈的。我在病中不愿喝苦药，我当时想进食，而医生却让我空腹。为了身体健康，你不惜经受铁与火般的磨炼，口渴之时却强忍着不饮滴水来滋润干裂的嘴唇。难道为了灵魂的安宁，你却受不得半点苦吗？而灵魂却比躯体更宝贵的呀。为此，我的妙方中最艰难的恐怕是在入门的时刻，最初的片刻是最难熬的时光。你看，牛也是在刚套上轭时才觉得疼痛难忍的；快马也在初上鞍之时，感到肚带勒得太紧。

你也许会为离开家庭而难过，不过你终究还是离家了；也许过一段时间你会想家思归，但尽管你多方找借口来掩饰，召唤你归来的并非父母亲人，而是你对意中人的眷恋。但只要你狠心抛下一切远去，乡间的生活、路途的旅伴、漫长的行程都会为你的情思之苦带来慰藉。仅仅离家远走也许还不够。留在外面的时间越长越好，直至心中的情火完全熄灭，灰烬已经凉却为止。若你早早归家，心志还不坚定，叛逆的爱神就会对你施放残酷的利箭。那样，无论你出走的时间有多长，归来之日，都依旧如饥似渴，满心欲念，而你旅途中的时日与磨难倒反而促使你重堕情网。

反之，巫术完全无济于事。

别人怎样由他去，你可切莫相信埃蒙尼514的毒草或其他魔法可起任何作用。采用巫术是违法的：我们的医药神阿波罗，在其谱写的神圣诗篇中，提供的是无害的矫治方法。在我这里，没有人迫使幽灵游移于墓地之外，老巫婆不会用下贱的巫术使大地裂开；田里的庄稼不会被凭空移至别处；太阳亦不会骤然失去光焰；台伯河会顺应自然，河水流归大海；星转月移，一应天道。巫术的魔力对你的爱情烦恼不会奏效，爱神亦不会在魔法烈性的硫磺前面掉头而逃。

科尔喀斯的公主515呀，你本希望留守父亲的宝地，可你食用了法兹河的草药，追随了情人伊阿宋。而你呢，喀耳刻516，尽管你从母亲帕尔里斯那里学会了草药之术，可在风起之时，在你精明的客人尤利西斯扬起征帆启程的时候，你的魔法又有何用呢？他依旧鼓起风帆，冲破险阻逃走远去了。你曾施尽诡计，不让残酷的爱火煎熬你的心灵，然而爱情依旧潜伏在你的心中。你可以将人变作奇形怪状的动物；却无法左右自己的心灵。据说在杜里纯姆517国王尤利西斯将别之时，你还企图挽留他，于是说道：“起初我曾期望你成为我的夫婿，如今我已放弃这般奢求；可是，身为威震四方的太阳神之女，我这样的女神难道配不上做你的妻室么？何必急于启程呢？我祈求你。求你略示好意，再等片刻。这般请求该不为过吧？你看，现时波浪汹涌，海神尼普顿的怒气你该畏忌的；稍后启程，你将会一帆风顺。为何你要逃避呢？特洛伊之战不会在此地死灰复燃，瑞索斯518亦不会再召集士兵作战。主宰此地的是爱情与和平，唯有我不幸地受着折磨。这片土地都是你的国土。”喀耳刻一面在说，尤利西斯一面在启动战船，对她那番话置之不理；南来的热风吹动了风帆，将尤利西斯一行也带往远方。喀耳刻因炽烈的恋情而心急如焚，又施用惯常的魔法，却无法平息心中的情火。所以，你如果想借助我的技巧而得到解脱，就切勿相信妖术与魔法。

<h3>Ⅳ　如果你不得不留在罗马，可以采用多种疗法</h3>

<b>1.时常念及情人的缺点</b>

若你另有不可推却的原因，必得留在世界之城的罗马，且请听我的忠告，以此作为行事的准则。挣脱情网的最佳方法乃是更换住所，这样便能挣脱拴住心灵的锁链，彻底地摆脱烦恼。若有人勇敢地迈出这一步，我钦佩他，而且会称赞道：“他无需再听我的建议了。”需要我指导的，恰恰是像你这样的人，意中人的影子仍旧萦绕脑际，欲断难断，力不从心。那就请你多多回忆你那可恶情人的所作所为吧，时常追念她对你的伤害，比如：她珍藏甚多，却依旧贪心不足，不仅占去我的财物，还令我卖掉房子。她对我立下这样那样的誓言，然后又背信弃义。多少次，她将我拒之门外！她对他人示爱，却蔑视我的感情。可惜呀！一个当差的竟常常与她共度春宵，而我却无缘于此。情人以上种种作为都能令你的恋情消退；多多回想，从中仔细寻觅怨恨之源，愿上苍保佑，你不久便会说出滔滔不绝的责备之词，你只须忍受一下痛苦，谈起来自然会口若悬河。

不久以前，我钟情于一位女子，却得不到她的青睐。我像神医波达利里俄斯519那样，病时自己施药，我得承认，自医的时候，我是个蹩脚的医生。当时令我宽心的，是让情人的缺点尽显眼前。我时时回想，遂渐渐康复。我当时心想：“意中人的双腿多么丑陋！”而事实上，她的一双玉腿并不难看。“她的双臂并不匀称！”而事实上，臂膀长得挺不错。我又对自己说：“她身材短小！”而事实也不是这样。“她要追求者送上许多礼物！”这倒是我讨厌她的最主要缘由。

况且丑恶和美好常常是一步之差；判断失误时，我们会将美德错当恶行而心生怨恨。为此，对意中人的长处你应尽量苛求；由于优点、缺点二者相去不远，对她的长处很容易便可以从坏的角度看待。

若她丰满可人，你可以称她肥胖臃肿；若她肤色偏深，你可称她黝黑丑陋；若她苗条修长，即有单薄消瘦之嫌；若她不正襟危坐，即是轻佻放肆；而若她正直诚实，便是假作正经。

再者，若你的情人某些方面天资不足，那就正好请她献丑露面。如果她嗓音不佳，则请她放声歌唱；若她手臂僵硬，就邀她共舞520；她不善辞令，就请她与你长谈；她从未碰过竖琴的琴弦，就请她弹琴献艺；她走路时步履僵硬，那就请她迈步前行；若她双乳丰满硕大，那就别让她用胸衣遮掩这一缺陷；若她牙齿不整，那就给她讲个笑话，让她露齿一笑；她易于激动流泪吗？那就以悲伤的故事引她痛哭流涕。

还有一条妙方，那就是清晨时分，赶在你的情人梳妆之前，急步登门造访。平时我们被女人的浓妆艳抹迷惑，黄金和宝石遮掩了一切，我们却绝少窥见她的真容。在花团锦簇般的装扮之中，让你常常不易看清真爱之所在。爱神以这般艳妆作盾牌，躲藏在后面迷惑我们。那就应该突然袭击，让你的情人措手不及，缺陷尽呈，不击自倒。不过，你也不可过分依赖以上的技巧，多少男人也曾醉倒于毫无矫饰的天然美貌。你还可以选择你女友化妆的时候来看望她，且无须腼腆害羞。这时，她涂上各种药油，到处摆满各色瓶子，羊脂油膏流到温暖的胸脯。此类物品散发出菲纽斯521的菜肴的恶味。这些气味曾不止一次令我恶心欲吐。

<b>2.私生活中应守的准则；奥维德在此加插议论，对批评他有伤风化的论调进行反驳</b>

让我且来谈谈男女欢爱之时的准则：既要摆脱爱情，就得多方采取对策。谈及这一主题，我难免觉得有许多细节难于启齿；但你不乏丰富的想像力，我就点到即止吧。近来我的作品受到抨击，审查官们指责我淫秽下流。要紧的是人们喜爱我的作品，世界各地在传颂我的诗篇，就任由一两个评论家随意攻击好了。就连伟大的诗人荷马也曾受到忌妒、诋毁。佐伊尔522，无论你是何许人，因为有了荷马，你才赢得你的臭名。维吉尔呀，你曾歌颂特洛伊城及战败的神灵，而你的诗篇也曾遭到亵渎。嫉妒袭击处于巅峰的人物。正如高山招风，峰顶易遭雷击一般。

可是你呀，无论你是谁，如果我的放纵言辞有损你清静的耳根，你若通情达理，你就应该按其准则来看待每一种诗体。战事和丰功伟绩应由罗马史诗来描述，内中哪里容得下儿女私情？悲剧格调高雅，洋溢悲愤之情；而喜剧则离不开日常生活琐事。长短格的诗体，无论是快速节奏，或是抑扬顿挫，都应能直抒胸臆，如出鞘利剑，直指敌人。而悠扬的哀歌应用来歌唱佩弓带箭的爱神，咏叹变化无常的娇俏姑娘。赞美阿喀琉斯之时，不应采用卡利马科斯523的节奏；荷马的歌喉，也不宜用来叙述库迪泊524的故事。若是妓女泰依丝来饰演贞妇安德洛玛克525，那谁能忍受得了！错就在不该指妓女为贞妇。我的作品，《爱的技巧》咏叹的是泰依丝般的女郎，皆因我诗作中的主角是泰依丝，而不是系着扁带饰的名门太太，言辞放纵本不为过。若我的诗兴正与主题相称，那么歌唱儿女私情就成为我的拿手好戏。而对我的指责便毫无道理。

恼恨也罢，刻骨的嫉妒也罢，我早已名扬四海。只要我笔调不改，声名还会更为显赫。你太操之过急了。且让我多活一些时光，往后你还会受更大的嫉妒之苦。我脑中酝酿着更多的诗作。我追求荣耀，获得的愈多，追求的欲望亦愈强烈。正如高贵的史诗有赖于维吉尔，哀歌的创作也有赖于我。而今我乘的快马只在中途歇息而已。够了，无须与妒忌再多周旋，诗人啊，握紧手中的缰绳，在你自己定下的天地里驰骋吧。

言归正传，倘若你的情人要求与你同床共枕，请你显露阳刚之气，那春宵之夜即将降临之时，而你的精力还旺盛的话，为了免受情人欢爱的引诱，我且劝你先与别的妇人同床。且随便找一个女人，与她共享床笫之欢的初潮：二度欢愉便会萎靡无力。这种建议本来我羞于启齿，但我还是大胆地和盘托出。我还有另一建议：与你的情人共享鱼水之欢时，请采用令她缺点尽现的姿势。这般做来并不困难，多少女子都自我陶醉，自以为完美无缺。再者，我还建议你大开窗户，在日光之下——看清她身体的缺陷。然后，在你饱享快乐之余，当你精疲力竭，心生厌倦之际，你会感到后悔，宁愿不曾触摸过任何女子，而且相信，很长时间都不会再碰她们。这时候正好注视情人身体的缺陷，将她的不足之处牢牢印记在心。

<b>面临的指责（以上做法是否真正有效？）及答辩</b>

也许有人会说：以上药方似乎药性温和。事实上的确如此。不过这些药方尽管单独使用时药效不大，合起来用却立竿见影。毒蛇虽小，能咬倒硕大的公牛。一条不大的猎狗也常常能镇住一头野猪。那你就勇敢向前，将我的忠告之言合为一体，集中使用便形成强大的威力。

不过各人相貌不一，性格殊异，请不要仅凭自己的判断行事。你也许觉得某种行为不足为奇，而他人则以为是罪过。譬如某人会因为见到本该隐藏的羞耻部分，就导致情爱中断；又有人会因为欢爱过后，床笫凌乱，留有污迹而感到恶心。如果此类原因可能使你改变初衷，那么，你这种爱情就不过是游戏而已；你心中的爱火并不炽烈。可是，如果丘比特更挽强弓，受情伤的人更多的话，他们便会成群结队地来求医，乞求更强效的药方。还有的情人在女友满足身体低贱需要的时候，竟躲起来暗中偷看常规礼节不许看的东西。我要不要提一提这种人呢？看在神灵的份上，我不能向你们提出此类建议。这些做法或能奏效，但还是免用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