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城区里遇到了越来越多让人闹心的事,都是莉拉让我看到的东西,我总是太晚发现,而且我自己也卷入了一些复杂的、很难厘清的事情。除此之外,我还打破了回到那不勒斯时我给自己立的一条规矩:不要被我出生的城区吞没。有一天下午,我把两个孩子留给了米雷拉照看,我先是去看了我母亲,然后,我不知道是为了平静一下,还是为了缓解一下我的不安,我去莉拉的办公室找她了,是艾达给我开的门,她看到我很高兴。莉拉在她的办公室里,正在和一个顾客大声讨论,恩佐和里诺去了一家公司办事儿。艾达觉得自己有义务陪我。她和我聊起了她女儿玛丽亚,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在学校里学习很好。这时候电话响了,她跑去接电话,一边叫阿方索:“莱农来了,你出来一下。”我的中学同学阿方索露面了,他的发型、衣服的颜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女性化,他带着一丝尴尬,让我进到一间简朴的小办公室里。让我惊异的是,我看到了米凯莱·索拉拉在那里。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我们三个人都觉得很不自在。我觉得米凯莱变了,他脸色有些灰暗,有了一些皱纹,但他的身体看起来还是很年轻,像个运动员,但尤其不正常的是,他态度和往常截然不同,他看到我很尴尬。首先让我意外的是,我一进去他就站了起来,其次是他对我很客气,但话很少,他以前习惯没完没了地说些戏谑的话。他频频地看着阿方索,好像要寻求他的帮助,但很快就把目光移开,就好像不好意思。阿方索也一样不自在,他不停用手整理他漂亮的长发,抿着嘴,好像努力地寻找话题。很快我们的对话就冷场了,在我看来,那些时刻很脆弱。我变得很焦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们瞒着我,他们觉得我没办法理解这事儿。其实,我过去和现在出入的地方,要比这个城区的小房间前卫多了,我什么没见过,我还写了一本在国外备受关注的书,说的就是性别界限多么容易打破。我简直要脱口而出:假如我没搞错的话,你们是情人!我没那么说,只是我害怕我误解了莉拉的意思。但我也无法容忍冷场的局面,我说了很多,想把话题引到他们身上。

我对米凯莱说:

“吉耀拉跟我说,你们分开了。”

“是的。”

“我也离婚了。”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你从来都不喜欢尼诺。”

“是呀,我是不喜欢他,但人们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否则的话,会生病的。”

“你还住在波西利波?”

这时候,阿方索很热情地插了一句:

“是的,那里视野很美。”

米凯莱有些厌烦地看了他一眼,说:

“我在那儿住得还好。”

我说:

“一个人住,永远都不可能好。”

“宁缺毋滥。”他回答说。

阿方索应该已经觉察到了,我在找机会说一些米凯莱不爱听的话,他想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

他感叹了一句:

“我也要和玛丽莎离婚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非常详细地说了他和妻子之间的争吵,都是为了钱的事儿。他从来都没提到爱情、性,也没提到她的背叛。他就这样说了一阵子钱的事儿。他闪烁其词地提到了斯特凡诺,只是说,玛丽莎把他从艾达手上抢了过来(女人抢别人的男人,都是那么肆无忌惮,非但没什么顾忌,还心安理得)。在他嘴里,他妻子就像一个熟人,可以用戏谑的语气来谈论。他笑着说,想想看,真热闹啊!艾达从莉拉手上把斯特凡诺抢了过来,玛丽莎现在又从艾达手上把他抢了过来,哈哈哈。

听他说这些的时候,我逐渐发现,就好像我把他从一个深井里拉了上来,我们现在又像当时坐同桌时那么亲密。但只有这时候,我才发现,我过去从来都没觉察到他的不同,我当时对他产生了感情,正是因为他和其他男性不一样,他的表现不像城区一般男性。现在,当他说话时,我发现我们的那种联系还没断。米凯莱依然让我很厌烦,他说了几句关于玛丽莎的话,很粗俗,阿方索的絮叨让他失去了耐性。后来,他几乎是带着怒气打断了阿方索的话(“你让我跟莱农说两句吧”)。他问了我母亲的情况,他知道我母亲生病了。阿方索不说话了,他的脸马上红了,我开始说了我母亲的一些情况,强调她很操心我的两个弟弟。我说:

“佩佩和詹尼给你哥哥工作,她并不高兴。”

“马尔切洛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吗?”

“这我不知道,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我知道,你现在和他也有分歧。”

他几乎有些尴尬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