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塔索街上看,我们的城区很远,就像一个苍白的石头堆,就像维苏威火山脚下的一个模糊的废墟。我想事情最好是这样:我现在成了另一个人,我要想办法,不再落入那个城区。但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立场不是很坚定。一到了那不勒斯,我就匆匆忙忙安置下来,三四天之后我就改变了主意。我精心地打扮了一下两个女儿,也收拾了一下自己。我对她们说:“现在我们去看伊马可拉塔外婆、维多里奥爷爷,还有几个舅舅阿姨。”

我们一早出发,在阿米迪欧广场上坐上地铁,两个女儿坐地铁时,都非常激动,因为地铁开过来时带来了一阵强风,衣服都贴在了身上,让她们喘不上气。自从我母亲来佛罗伦萨闹了一场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我很担心她不想见我,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在去看她之前,并没有打电话通知。但我应该坦诚,我没打电话还有另一个秘密的原因。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我想去这里或那里,但我很难承认:这个城区对于我来说,除了有我的亲戚,主要是因为莉拉在那里,回城区去看一下,就意味着要思考怎么处理和她的关系。我没有一个确切的想法,还是随遇而安吧。无论如何,我可能遇到她,我特别精心地把两个女儿打扮了一下,也收拾了自己。我希望,假如我遇到她的话,她会觉得我是一个出众的太太,我的两个女儿都很好,她们没有遭罪,也没有迷失。

结果是,那天我的情感经过了各种波折。经过隧道下面时,我绕过了卡门和她丈夫罗伯特工作的那个加油站,我穿过院子,忐忑地爬上了楼梯,走上支离破碎的台阶,那是我出生的那栋旧楼房。黛黛和艾尔莎都很兴奋,就好像要面对一场无法想象的历险,我走在她们前面,摁响了门铃。这时候,我听到了我母亲一瘸一拐的步子,她打开门,眼睛一下瞪得很大,就像我们三个人都是鬼。尽管我有备而来,但我还是感到很惊异,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和我想象的有很大差别。我母亲变化很大,有那么一刹那,我感觉她很像她的一个堂姐,我小时候见过那个女人几次,她堂姐比她大六七岁,她们长得很像。她瘦了很多,脸上全是骨头,鼻子和耳朵显得很大。

我想拥抱一下她,她躲开了。我父亲不在,佩佩和詹尼也不在,也根本打听不到他们在做什么。有一个多小时,她一个字都没对我说,但她对两个孩子很好。她说了很多她们的好话,给她们穿上了围裙,让她们不要把衣服弄脏,然后她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做糖果。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就当我不存在,这一点对我来说真的很尴尬。当我说两个孩子吃太多糖了,我让她们别吃了的时候,黛黛马上对她外婆说:

“我们还能再吃一点儿吗?”

“你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母亲连看我一眼都不看地说。

两个孩子问她能不能在院子里玩时,也出现了同样的场景。在佛罗伦萨、热内亚、米兰,她们从来都没有单独出去过。我说:

“不,孩子们,不能出去,你们要在这里待着。”

“外婆,我们可以去吗?”我的两个女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我跟你们说了,可以。”

我和我母亲单独在一起,我满怀不安地对她说话,就像我还是一个孩子:

“我现在搬家了,住在塔索街上的一栋房子里。”

“很好。”

“已经过来三天了。”

“很好。”

“我又写了一本书。”

“那关我屁事儿?”

我不说话了。她做了一个很厌烦的表情,然后把一个柠檬切成两半,把柠檬汁挤到杯子里。

“你为什么要喝柠檬水?”我问。

“因为看到你,让我胃里不舒服。”

她在柠檬汁里加了一点水,又加了一些小苏打,一口气把那杯冒着气泡的水喝了。

“你不舒服吗?”

“我很好。”

“这不是真的。你去看医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