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2月24日上午,他们向我宣读了死刑判决。<sup>[1]我吃了午饭,之后最后修改了我为了纪念赛麦而写的政治遗嘱。晩上,他们把我带到死刑犯牢房,在那里,我和穆罕默德·斯坦雷一起度过了我以为的最后一夜。就在那天,他因组织工人起义被判处死刑。我为此感到格外荣幸。

穆罕默德先是抱着准备就义的姿态 (他刚刚跟妻子和八个孩子诀别,并吃了最后一顿没肉的手抓饭)。后来他冷静下来,冲我笑了笑说: “我们该怎样度过最后的时光,我亲爱的不速之客? ”不等我回答,他就从床铺下模出一小盒棋子。他摆好棋子,并且也为我摆好棋子,随后说:“在这之前,穆罕默德只能战脏自己,但现在也可以战胜你了。”

我们下了整整一夜的棋。当他逐一吃掉棋子时,我惊讶于他那股孩子气。而当我第一次赢了他时,他的脸色变得沉重。“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人死之前是不应该输的。” “难道我就可以输吗? 明天早上我也将被处死。” “不会死的,我亲爱的无神论兄弟。” 穆罕默德说,“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但你不会被处死。假如有一天你被释放——如果真主这样希望,他们就会释放你——请你告诉自由的人们,他们其实并不自由。告诉他们,我们才是自由的。要知道,几个小时后,我们将不再自由。但我们曾经自由过。”

黎明5时,穆罕默德被带走了。他没有反抗,但也没有顺从,他不让狱卒架他的胳膊。他是自己走出去的。半个小时后,他们回来带我。我感到肠胃翻转,试图自卫,但胳膊被人紧紧擦住,并被拖到一间审讯室。奧勃良站在写字台后。桌上摊着一张纸,他向我宣读:

“政府首脑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将你的死刑改判为三十年无期徒刑。”<sup>[2]之后,他将视线从公文上移开,小声告我:“你能留下这条小命,应该感激玛丽奥·科恩。”

我回到牢房,坠入梦乡。惊醒的时候——当时天已经黑了,当时我在脑子里盘算: 三十年到底有多长?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我会在1990年大赦中获释)。三十年是三十个三百六十五天。也就是说,一万零九百五十天。

监狱礼堂里响起圣诞歌声。我心想,典狱长是想以此为我可怕的刑期增添点甜蜜。

一天总共有二十四小时。一万零九百五十乘二十四等于……囚徒们观看节日弥撒的转播……那是二十六万两千八百小时……耶稣基督就在这一天降生在伯利恒……一小时有六十分钟。

[1]最终有了自己的门。主任医师提醒我说,即便这样我在牢房里也不是孤身一人。“不要试图自杀。”他冲我较黠地微笑,“对一个人来说,生命比什么都更有价值。至少是在宣布终审判决之前。”今天,我的律师来看我,他告诉我说,海关官员的身体正在恢复,他将作为证人出庭。谈话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塞给我一张字条,叫我读一下。“我不赞成你的行为,但毫无保留地支持你的动机。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后来他待了有半个小时,我们谈论了自己的童年。——历史学家批注

[2]明天将举行最后开庭。我同意律师的意见,我将不做辩护,而是指控。我的律师非常出色! 他也憎恨这个地方的典狱长,他也憎恨! 我们将一起揭露他……他还承诺,开庭后把我的手稿纳入正式的案件资料。这样可以合法地带出监狱,甚至可以复印一份。目的在于……他冲我使了个眼色。——历史学家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