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ckquote>只是他依然记得撒哈拉每一个沙堆褶皱处隐藏着的危险;他记得深夜里每一次枕着沙粒,躺在帐篷中的情景;他记得夜晚围绕着篝火,讲述着关于敌人的一切时,那颗跳动的火热的心。那种记忆,就如同品尝大海的滋味。试过一次以后,你终生难以忘却。</blockquote>

第一节

当你成为撒哈拉航线的飞行员,从一个堡垒飞到另一个堡垒,成为沙漠的囚犯的时候,你将连续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是几年,与藏在那座老房子里的温存再也无缘。沙漠里是没有绿洲的。花园和年轻的女孩,这些都属于传说。当然,当工作结束了以后,在遥远的地方,也许会有千百个年轻的女孩在等待着我们。当然,她们的獾和她们的书本,耐心地组成了那些美好的灵魂。当然,她们让一切都变得很美丽……

我了解什么是孤独。三年沙漠的生活,让我尝尽了它的滋味。我们似乎并不怕年轻的生命在这片贫瘠的风景中被损耗消磨,只是远方的世界里,一切都在逐渐苍老逝去。树木上已经果实丰满,土地里也稻谷金黄,女人们越发的美丽。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们开始急切地想要回家……

对于普通的人来说,时间的流逝常常是难以察觉的。他们生活在一种临时的平静中。然而对于飞行员来说,即使在到达了停靠站以后,我们依然能感觉到推动着我们不断前行的信风。我们好像永远行色匆匆的旅行者,无论是乡间流动的溪水,还是明媚的田野、灵动的村庄,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旅途的脚步。即使停靠的那一站安详惬意,我们仍然被一股轻轻的狂热点燃着,耳中响着飞机的杂音,觉得自己时刻都在路上。我们觉得被思想的风带入某种未知的未来,跟随我们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沙漠中有越来越多的异教徒出没。朱比角的夜晚,一刻钟一刻钟地,好像被时钟上的针切割开来:哨兵们用他们所熟悉的呼喊,互相警戒着。朱比角的西班牙城堡,就以这种方式,抗击着那些不见踪影的异教徒。而我们这些驾驶着飞机的旅人,则倾听着远方越来越近的呼喊。它们好像飞过海面的海鸟,轻拂着翅膀在水面留下点点涟漪。

然而,我们曾经是如此地热爱沙漠。

如果我们不为了它而放弃整个世界,如果我们不愿意走入它的传统、习俗以及它的敌人,我们就永远无法了解它为这个地球上某些人所建立的那个祖国。沙漠中的人们,他们关闭在自己搭建的墙壁中,按照属于他们的规则生活着,沉浸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并觉得欣喜的寂寞中。他们离得如此遥远,没有任何一架飞机能把我们带到他们身边。如果你去参观他的房间,你会发现那里面空旷一片。属于他们的王国,在他们的心中。正因为如此,沙漠并非由沙尘组成,也不是那些带着枪的图瓦雷克人和摩尔人……

我们接受了游戏的规则。撒哈拉向我们露出了它神秘的脸孔。走进撒哈拉不是为了寻找绿洲,而是要将一座喷泉变成我们的信仰。

第二节

从我的第一次飞行开始,我就已经品尝到了沙漠的滋味。我和里盖勒、纪尧姆一起,被困于努瓦克肖特附近的小堡垒。这个毛里塔尼亚的小停靠站,如同一个遗失在汪洋大海中的小岛,偏远荒芜。一位年老的中士和十五名塞内加尔人一起驻守在此。当他得知我们的到来时,好像是迎来了来自上天的使者。

“啊!能和你们说话实在是太好了……真的,你们不知道这对我的意义!”

我们的出现对他的意义如此重大,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六个月来,你们是第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他们每六个月给我供应一次粮食和军需品,来的要么是副长官,要么是队长。”

我们对这一场面非常惊讶。在离达喀尔只有两个小时的地方,活节连杆的突然断裂,让我们不得不临时改变了降落地点。于是我们才出现在这位中士面前。

“来,喝酒,能请你们喝酒我非常高兴!等下次队长来的时候,我就没有能给他喝的了。”

这一幕我已经在另一本书里讲述过,只是那并非一部小说。

他对我们说:“上一次,我连干杯都没能干成……我当时惭愧得很,只能让其他人来接替我。”

和站在你对面的人一起喝一杯,为了这一分钟的到来,他们至少已经等待了六个月。这一个月来,他们打磨着自己的武器,把储藏粮食的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这几天他们开始感觉到,期待已久的一天即将来临。他们分秒监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期待着阿塔尔小分队抵达时,沙尘飞舞的一刻……

可是中士没有足够的酒,他们既不能庆祝,也不能干杯。他觉得自己颜面扫地……

“我希望他赶快来到。我等着……”

“他在哪里,中士?”

中士用手指着茫茫沙漠:

“没有人知道,队长他也许此时在沙漠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个夜晚我们是在堡垒上的露台度过的。我们谈论着天上的星星,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星辰和从飞机上看到的一样完整,只是天空显得更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