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安·迪普雷正好在晚饭时突然到访,玛德莱娜也已经下了楼,刚刚坐好。亨利不在家,她就一个人吃晚饭,父亲会让人送饭到房间里去。

“啊,迪普雷先生……”

玛德莱娜是个非常有教养的人,她是由衷地高兴见到他。在宽敞的大厅里,他们面对面看着对方,迪普雷将大衣反挂在肩膀上,手拿着帽子,整个人僵硬地站着,由于地板是黑白相间的方格子,他看起来就像是立在国际象棋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跟真的没两样。

除了让自己害怕,他从来就不认为她是个沉着而又果断的女人。

“请原谅我打扰您了,我是来找先生的。”他说道。

玛德莱娜笑了笑,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是他说话的方式。这个男人是她丈夫重要的助手,可是却表现得像一个仆人。她仅仅只是无能为力地笑着,心里想要回答他,但是就在这一刻,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踢了一脚,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膝盖弯曲了一下。迪普雷立马冲上前去扶住她,场面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要将手放到哪里。在这个瘦瘦的但却十分强壮的男人的胳膊上,她感到自己有了安全感。

“您要我叫人过来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扶到大厅边上的一张椅子上,让她坐下。

她果断笑着表示不用。

“可怜的迪普雷先生,不需要麻烦别人!这个婴儿真是一个淘气鬼,他十分好动,特别是一到晚上的时候。”

她坐了下来,恢复着正常的呼吸,双手紧紧地贴在肚子上。迪普雷仍然弯着身子扶着她。

“谢谢你,迪普雷先生……”

她对他一点也不了解,早上好,晚上好,你好吗,但是她从来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然而,她突然意识到:尽管他因为太过顺从而表现得十分谨慎,但是却知道许多关于亨利的生活和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一想到这点,她就十分不高兴。她咬紧了嘴唇,觉得丢脸,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男人而感到耻辱,而是当下这样的情况很难堪。

“你是来找我丈夫的……”她开始说道。

迪普雷挺直了身体,他的本能告诉自己不要再坚持下去,要尽可能快地离开这里,但是现在已经太晚了,就好像点燃了炸药线,却碰到了两面都锁死的应急出口。

“事实上,我也一样,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你去找了他的那些情妇了吗?”玛德莱娜继续说道。

这是一种恳求,寄希望于对方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真心为你效劳。迪普雷扣上了大衣的最后一颗纽扣。

“我可以给你写下你想要的地址,但是这需要一点儿时间。如果你没有在这些女人的家里找到他,那么我建议你到所有他经常去的地方找一找。你可以从洛雷特圣母教堂大街开始找起,亨利很喜欢待在那儿。如果他不在的话,那么就去圣普拉西德大街,接着是于尔叙勒街区,我已经记不起街道的名称了。”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说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妈的这些脏东西都在神圣的大街上……毫无疑问,这是恶对善的敬意。”

从这个有着良好教养的、怀孕的女人嘴里冒出“他妈的”这个词,在这样一间大房子里并不会令人不快,而是十分伤感。她忍受了怎样的痛苦……迪普雷在这件事情上搞错了。玛德莱娜没有任何的痛苦,不是因为爱情而受伤(她的爱情早已消失),而是自尊心受损。

迪普雷骨子里就是一个士兵,从不认输,他对此很镇定。玛德莱娜对自己扮演的角色很无奈,那是荒谬的,于是,她做了一个手势,而他打住了她,没关系,不用道歉。真是糟糕透了,他理解她。接着,她便离开了大厅,嘴里还嘀咕着“再见”,几乎听不见声音。

亨利打出了四个五,像是在说,我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就是这样的,你早晚也会赢的。围着桌子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特别是输得最惨的莱昂·雅尔丹-博勒,他的笑声是在表达对愿赌服输的比赛规则的尊重和超脱,什么,一个晚上五万法郎,真是一笔好买卖……再说了这也是事实。比起忍受亨利那咄咄逼人的胜利,失去一点钱要好很多。这个男人已经拿走了他的一切,他们相互之间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五万法郎,亨利一边计算着一边收好牌,像这样再来一个小时,我就可以收回贿赂那个碌碌无为的政府官员的钱。这个穿着巨大皮鞋的老东西,这下可以买双新的了……

“亨利……”

他抬起了头。有人叫着他的名字,现在该他说话了。我过。在这笔生意上,他有一点后悔,为什么要给他十万法郎呢!本来用一半的钱就可以获得相同的结果,也许还不用一半呢。但是他很紧张,太仓促,真是沉不住气啊!很有可能用三万法郎就……幸运的是,这个被戴绿帽子的莱昂来了。在牌上面,亨利也嘲笑他。莱昂会把总数如数付清,当然不是全部,至少是一大部分,但是如果算上他的妻子和高级古巴雪茄的话,那么就扯平了。选择合作的这个好想法,并不是说要拔了这只“大鸟”的毛,而是说这是一种特别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