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和认出来,亨利摇上了车窗,真是非常有必要借助出租马车,这样就不会在大街第一个转角处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他喉咙像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来。至少,战争的时候他知道该责怪谁。当尝试集中精神思考即将到来的不幸时,出于非本愿的,他会不断地想到萨勒维耶的老房子。要放弃这个,他永远办不到。他上一周还去了那儿,这次重建的工作十分理想,整个房子的外形不可思议。这使人立马就能联想到在那个巨大的正门前,一大队人正整装出发去围猎,或者是他儿子婚礼的随行队伍陆陆续续地回来等等。要放弃这样的期待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夺走他的梦想,也永远不能发生这件事。

在和佩里顾会面后,他只剩下了一颗子弹,唯一的一颗。

他辨认着方向,以便让自己安心:我枪法很准的。

只有三个小时来准备他的反击,组织一队力量微弱的战士,而这个队伍里只有迪普雷一个人。真够倒霉的,要战斗到底。如果他这一次获胜的话——这可能很困难,但是他有那个能力去做,那么他唯一的目标就是佩里顾这个老浑蛋。他思忖着:这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是我会击败他的。正是这样的誓言让他恢复了斗志。

迪普雷猛地抬起了头,急急忙忙地穿过大街,朝反方向走去,接着越过了内阁门厅,抓住了一个男人的胳膊,这个人正转身看着他,一脸的诧异。亨利远远地观察着这个场景,估量着这个家伙的行为。如果这个人能自己解决问题,那么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但是他完全像一个流浪汉。情况可能有些复杂。

他在人行道正中一动不动,一脸迟钝的样子,还比迪普雷高出一个头来。他有些犹豫,接着转过头来看向了偷偷给他指的轿车,在那里面,亨利正等着。他觉察到了他的那双脏鞋,又大又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穿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鞋。最后,两人折返,缓慢地走了过来。对于亨利来说,第一局他获得了胜利,而这离付装修轿车的预付款还很远。

当梅兰一上轿车就确定了这件事。他感到十分不快,脸上一下就出现了暴躁的表情。为了进到车里面,他就必须要努力地俯下身来,接着将头缩进肩膀里,就好像预料到了一场枪林弹雨的到来。他将一个巨大的皮包放到双脚间的地上,这个包曾经度过了一段美好的岁月。他也老了,马上就要面临退休。这个男人又老又丑,带着胆怯、好斗、草率的神情,寻思着自己为什么被扣住。

亨利伸出手去,但是梅兰没有回应,只是盯着他看。现在最好是立马就进入主题。

于是,亨利装出一副亲切的表情问了他,就好像他们彼此认识很久,准备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你写了两份报告……一份是关于夏齐埃-马尔蒙公墓的,另一份是蓬达维尔的,是不是?”

而梅兰只是低声嘟囔着。他不喜欢这个看似有钱的人,这个人不过只是在弄虚作假而已。另外,为了找到自己,只能像这样在车内偷偷摸摸地见面……

“三份。”他说道。

“什么?”

“不是两份,是三份。我马上还要交上去一份新的。这一份是关于达尔贡-勒-格兰的。”

正如他说话的方式,普拉代勒明白了他的生意刚刚又遭遇了一场严厉的打击。

“但是……你什么时候去的呢?”

“上周。那边看起来可不好。”

“什么意思?”

刚准备对之前那两个事件辩解的普拉代勒现在却必须要努力解决第三个。

“嗯,是的……”梅兰说道。

他的口臭和带鼻音的口音令人十分讨厌。通常情况下,亨利都会保持微笑和亲切,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修养很好的人,但是现在,达尔贡已经超出了他的范围……这是一个不太大的公墓,两三百来个墓地,这里的尸体都是从凡尔登战线带回来的,几乎不会比这更多了。在那儿又能干出什么蠢事呢,并没有听说过任何风声啊!他不由自主地看着外面:迪普雷又转回了刚才的方向,朝向另外一边的人行道,双手放在口袋里,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玻璃橱窗,他也有些紧张。

“你得管着点儿你的人……”他的语气十分强烈。

“这是当然的!亲爱的先生,这就是问题所在!但是这么多的工地,你又想要怎样呢?”

梅兰没有任何想要同情的意愿,只是沉默不语。对于亨利来说,诱使他透露实情十分重要,不能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于是,他用了一种事不关己但又好奇心很重的口吻问道:

“因为,呃……在达尔贡……说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