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经历过后,她每天早晨都会给他做饭。伊丽莎在南都旅馆里冷眼观察着他们,心里痛恨极了,但她生性不善于隐藏。他早晨和晚上到她这里来的时间比以前更少了,说话的语调也比以往和善多了。

“你在那边搞什么名堂,我心里有数,”她说,“别以为我还蒙在鼓里。”

他一边羞怯地笑着,一边舔着大拇指。她嘴角抽动着,但却欲言又止。她夹起牛排,翻过去再煎生的那一面,蓝色的油烟升腾而起,她强忍着露出了一丝冷笑。甘特伸出粗笨的手指在她的腰间捣了一把,她感到既气恼又好笑,嘴里大声尖叫起来,接着笨拙慌乱地闪向一侧。

“滚开!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胡搞!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她讥讽地嘲笑道。

“你难道想要瞒着我吗?”她继续说着,嘴唇又噘了几下,强调地说,“我真替你感到害臊,人家都在背后笑话你呢。”

“你在瞎说!苍天在上,你在瞎说!”他装着大发雷霆,其实内疚自知。

可是他很快就对新欢失去了兴趣。他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生怕精气损耗殆尽。有一段时间,他曾给那位寡妇一些钱,房租也免掉了。同时她也变成了他肆意辱骂的目标。他现在明白自己在这个家里已经做不了主了,不能像过去那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成天要被这个专横的丑八怪纠缠着,一想到这里,他就会在店里踱来踱去,口中念念有词,恶言恶语咒骂起她来。有一天晚上,他烂醉如泥地回到家里,发疯似的把那个女人撵出了房门,她赤身裸体、蓬头垢面,假牙也来不及戴了,只是用颤抖的双手抓着自己的睡袍,最后直追到园中的一棵大樱桃树下。他绕着大树哇哇地乱叫着,发疯似的朝她扑过来,她惊恐地尖叫着,一边仓皇地看着周围那些侧耳倾听的邻居们,赶忙把揉成一团的睡袍套在身上,部分地遮住了毫不雅观、颤动着的双乳。她苦苦地哀求来人解她之围,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过来。

“你这个臭婊子!”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要杀了你。你把我的血都吸干了,把我逼到崩溃的边缘了,而你却幸灾乐祸,巴不得我早死。你这个该死的、没有心肝的妖精。”

她灵巧地用两人之间的树当作屏障,趁他骂得起劲、稍不注意的间隙,拔腿来到了大街上,直奔塔金顿家寻求避难。塔金顿夫人搂着她,尽量说些安慰的话,她却失声痛哭起来,眼泪就像渠水似的顺着涂满脂粉的脸颊流了下来。她们听见他在自己屋里制造的杂乱声,有家具的破碎声,有他摔倒在地的声音,还有伴随其中的咒骂声。

“他这样肯定会把自己搞死的!肯定会把自己搞死的!”她大声地说着。“他不知道自己在作什么孽。噢,天哪!”她哭泣着,“还从没有哪个男人这么骂过我!”

甘特在屋子里重重地躺了下去,接着是一片寂静。她惊恐地站起身来。

“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她低声说着。

初夏的一个清晨,海伦已经回到了家中,尤金被窗外木板过道上混杂的脚步声和兴奋的叫喊声惊醒。这个木板过道环绕在房子上部,一直通向游戏室。这个小屋是一间松木结构,里面有一个大房间,从斜着的屋顶向下便能摸到它,它正好位于尤金的后屋窗户边。这是甘特奇思妙想的又一完美体现:这间房子是专门给当时年幼的孩子们建造的,到现在已经多年空闲没用了。这是个休息、娱乐的好地方,里面幽静而清雅,散发出一丝淡淡的霉味,还有旧松木板、成箱书籍、尘埃覆盖的杂志散发出的气味,久久不散。

最近几个星期以来,这里住着赛尔本夫人在南卡罗来纳州时的黑人女厨,她的名字叫安妮,35岁,身体丰满,肤如铜色。她夏天来这里就是为了避暑消夏。她的烹饪技术非常好,很想在旅馆或者宾馆里找一份差事。海伦雇用了她,每个星期付她5块钱的工钱,这使她颇感到光荣。

一天早晨,甘特比往常醒得早了一些,他盯着天花板沉思了很久。他坐起身穿好了衣服,然后拖着皮拖鞋,轻手轻脚地沿着楼道往后面的游戏室走去。海伦被安妮的惊呼和反抗声惊醒了。她马上知道事情不妙,于是匆忙跑下楼去,正好看见甘特在洗手间里走来走去,一边扭动着双手,一边痛苦地哼哼着。她透过敞开的房门,听见那个黑人女佣大声地抱怨着什么,同时还急急忙忙地翻出自己的衣服,堆在那里。

“我可不习惯这种勾当。我都结了婚啦。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海伦愤怒地转身看着甘特,一把抓住他并使劲地摇了起来。

“你这个伤风败俗的老东西!”她大声地叫喊着,“你竟敢做出这种事呀!”

“仁慈的上帝啊!”他哀鸣着,像小孩一般跺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都这把年纪了,竟然摊上了这种事!”他开始装模作样地吸起鼻子来,“呜——呜——呜,噢——主啊!你竟让我承受这样的罪孽,太可怕了,太残忍了。”他像希腊帕纳萨斯山的诗人一样蔑视理性,埋怨上帝让他露了马脚,他哭泣流泪只是因为自己偷偷摸摸的勾当被人捉住了。

海伦急忙跑向木屋,想尽办法安慰安妮,以平息她的怒气。

“好啦,好啦!”她哄着说,“你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我每个星期再多加一块工钱。这件事就把它忘掉算了!”

“忘不掉的,小姐!”安妮执拗地说,“我再也待不下去啦,我害怕那个人!”

甘特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着,偶尔还会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一听。一听到安妮执意要离开,他又开始长吁短叹地呻吟起来,装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