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文海又来了一趟,带着儿子。

宋希给端了一盘子炒花生。

李文海儿子抓一把花生,吃一两个,手往身上摸摸,手心里剩下那几个就装进了口袋。

李文海脸色不太好,说:“现在孩子们苦啊,像我们家诚诚这么大的,从落地就没吃过啥好东西,以前孩子们连吃带扔的零嘴,连长啥模样都不知道。唉!”

宋希点点头:“是啊,年头不好,没办法。等以后年头好了,多多的买,都给补上。”

李文海有点失望,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给孩子讨一口吃的。后头来的孩子们有嫩苞米和豆角,五香的,拿过去那边显摆,别说孩子们,大人都馋。小宋家大业大,日子是村里头一份,大人不图希什么,只当可怜可怜孩子,也就是手指头缝里随便露点的事。

心里不痛快,李文海脸上就带了出来,说话也有些酸了,不过到底是不得罪人的性子,别的是不敢多说的。

宋希往旁边瞄了一眼。

李文海跟着看过去,就见儿子面前那盘子花生只剩了一小把,两个口袋都鼓鼓的,腮帮子也鼓鼓的,手心里抓着一把剥好的花生米,眼睛还盯着盘子里剩下那几颗。李文海有点脸红,还是挪开了目光,只当没看见。

宋希说:“温室那边,我舍了一季收成是为了村里的老人孩子,过来照顾老人孩子应当应分,留几个陪夜也应该,可我咋看着有人天亮就来天黑才走招呼吆五喝六耍牌呢?老人家摸个牌打发时间是个意思,年轻力壮的也那样就过了啊!听说,还有赌牌的,赌钱还是赌粮?”

李文海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

宋希该说的都说完了,就起身拿了一个大碗过来,上头两根煮玉米,下头半碗煮毛豆,毛豆里还埋着两个煮鸡蛋。

李文海儿子眼巴巴看着。

宋希抖开手里的袋子都给装了起来。

李文海儿子把袋子紧紧抱在怀里,说:“小宋叔,过年好!”

宋希在小孩脑袋上摸摸,给人嘴里塞了一块糖。

小孩嘴里含着糖,吐出来看看,舍不得一下子吃掉,就用两根手指捏着一点一点舔着吃。

李文海眼泪险些掉下来。这世道,把孩子们都苦成什么样子了!老天爷太狠了。

李文海知道这个村长不好当,他岁数小辈分小,村里但凡是个长辈都敢拿架子,张嘴骂,上手打,他是敢骂回去还是敢打回去?以前有老村长,老村长辈分大,那一支人多还抱团,在村里说一不二。他呢,一大家子里就有几个不省心的,光把小宋往死里得罪过的就好几个。赶鸭子上架,说轻了管不住,说重了得罪人,尽受夹板气,两面不是人。看来以后得好好想想怎么当这个村长了,该硬的时候就得硬起来。小宋这里更得小心,外姓人不假,可村里有多少受过这个外姓人大恩的!哪怕他稍微过一点,只怕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